早秋(七首)

◎早秋

过了八月七日就是早秋了
太阳形式主义地照耀着大地
苏北那一大片稻田最先迈入了秋天
它们正处在扬花期
流水线上的颖壳张开，然后闭合
像在与自身谈一场热烈的恋爱
这时，时间珍贵得要命
要向夜晚预支，灭虫灯盏体内住着夕阳和晨曦
飞虱，稻瘟及所有的惆怅都是病虫害
乌鸫鸟正在田埂上看护着
模仿着日后收割场上捡拾稻穗的孩子
做着秋天该做的事情
那些催熟了自己的梧桐叶
纷纷落在乌鸫鸟的身后
微风一起，又纷纷飞回到树上
早秋有无限的可能

      
◎新浏河南岸

不隔着河流看，你看不到对岸的异象
那个某某号饭店的老板
一定到达过北岸
在北岸凝视过南岸的风景
是一个勇敢的人
他把整栋房子涂粉成鲜亮的橙色
让整个南岸突兀起来
他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时马缨花也开了
早秋，马缨花是好样的
我在心里
用马缨花的颜色把那片天空也刷新了一遍

 
◎车窗外的毛白杨

车子沿栟于线向前行驶着
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毛白杨
有的已经消失像流逝的一部分岁月
那一棵棵毛白杨还年轻着
是一路的歌声让它们年轻
少年的书声，歌声是它们曾经发出的
它们夏季也叫出绿蝉，黑蝉的声音
斑鸠，喜鹊，布谷鸟
曾是歌曲里一些音符的名字
它尝试过许多的可能
让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年轻
那不停翻飞的叶片正不断地给如东平原送去凉爽
叶片上依旧闪烁着镜子般的光芒
看，毛白杨在窗外一闪而过
一闪而过
像即将出现或消失的脸庞

 
◎六月的荷塘很拥挤

六月的荷塘很拥挤
荷叶绿云一般一朵盖着一朵
细长的茎像鹭腿又像立柱
在水面上见缝插针
白莲花正打造着一座白色的宫殿
红莲打造着一座红色的宫殿
它们鳞次栉比，一尘不染
风吹了很久，吹过唐宋
从小桥边的柳丝间吹进去
就像在一群赶集的人群中穿梭
每朵莲花上都曾端坐过一位仙子
有时荷塘挤满了
她们就到人间去走一走
那位林子间身着红色唐装的女生便是
还有
那只从荷叶间惊飞出的白鹭
正吟咏着一两声宋词

 
◎蟋蟀们

蟋蟀可能和我一样
不喜欢热闹
喜欢住在郊外的草地上
爱在夜晚出来活动

做它们聆听者吧
它们脖子上挂着金属的铃铛
铜质的
在草丛里跳来跳去
发出圆润的声响，是晚风在打磨棱角
像草尖上滚动的露珠
让人联想起银白的满月
这时满月就在云朵之上
那声音又一串一串的
有的是一只蟋蟀发出一连串的声音
有的是一连串的蟋蟀
依次发出的单个音符
如遗落在草地上的一条珍贵的项链
那声音像豆荚一样嘎嘣脆亮

于是，就穿过一大片草地
找一块蟋蟀最茂盛的地方
坐下来，野餐
不说话
片刻，它们又会放肆地鸣叫起来
就把你当作自己的人

 
◎没有声音的号子

小时候，经常听到南凌河上的纤夫喊出的号子
那号子让月色灯火更明亮了些
他们正逆向拉着一条装乌水的帆船
父亲也曾经是其中的纤夫

今天，我看到一大群蚂蚁在搬运一只夏蝉
我又想起南凌河上的号子
你看，它们那么渺小
你看不清它们的脸
更分不清谁跟谁
它们有的在前面拉，有的在后面推
什么时候一起用力
什么时候用上吃奶的力气
向哪个方向用力，什么时候拐弯
一定有一个蚂蚁在引领着
打着手势，吆喝着它们自己的语言
（它们腹部的发声板正发出高频的声音）
有时遇上障碍
我也真想替它们吆喝一声

是的，号子也可以不发出声的
或者发出的声音你听不到
我们都是纤夫，一直默默地拉着
这样一条大船
那纤绳深深勒进我们的臂膀
我们一直在心里吆喝着
那荡气回肠的号子

 
◎整个早晨就做着丢馅饼的事

大树下面阴凉
风水也好，住着一个个蚂蚁的王国
有的国家年轻，有的国家悠久
这几天晴热
知了拚命地发情鸣叫
没时间从天下掉下来
蚂蚁们正举国挨饿

我早餐吃的馅饼，是两个
那些皮子不好吃
就丢给那些蚂蚁吧
就从半空中的天上丢下去
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这是蚂蚁国里的大事了
它们一定也是用烽火传送的信息
顷刻就蜂拥而至

请放心，我不会在里面添加毒药
倒刺的钩
只是添加了一些善良
看那些蚂蚁们手忙脚乱
就开心
整个早晨就做着丢馅饼的事
我不会将馅饼像牛奶一样的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