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荣祥《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
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
作者:伍荣祥
街边的梧桐在视觉内模糊。
傍晚,沿路落叶满地,唇边的话语被脚底沙沙的响声淹没。华灯初上,微红沉落于天边,城市的地标建筑瞬间成为剪影:夜色终于降临!
是的,时间淌入秋的河流,白天的事物与情愫在灯火下变异:有人狂舞,有人迷醉,有人沉睡,有人独醒。
城市之夜,只有灯火,梧桐在沿街投下一排排影子。
此刻,谁也看不清谁!
灯火在叶缝中缭绕,脸庞在一明一暗时片刻虚无。
秋夜,注定没有睡眠。
他者在朝前,我却在往后——
灯火让人眩晕,我在梧桐树下沉睡与独醒之间来回挪移。
他者在收获,我却在遗忘——
包括删除一些令人不安的词:苦难、失意、欲望、贪婪、刁狡、狂妄、仇家、怪癖者、戻气者……
若一只迷途的夜犬
山顶之上,是谁家种植的一片芭蕉林?
你看:阳光之下呈现翠色和鹅黄,给人炫目与迷幻。这是谁家修筑的居所?
仰望与好奇,我来自喧嚣之地,我怀揣困顿和不安。
我在这块山脚下留连,踱步又踱步,仰望又仰望,后退又前行。
无力抵达山顶,我若迷途的犬。
有家难归:鸟亦有归程,我的归程何处?
夕阳西下,山顶升起炊烟,无数清脆又喳喳的归鸟之音从芭蕉林的叶缝处依稀传来。蓦然,星子缀满天空。
山脚之下,我依然徘徊和仰望。
有家难归,若一只迷途的夜犬。
两眼继续朝上:仰望与呼唤,星子与鸟音,我开始在前行中后退……
该怎样熬过不安的夜晚?
袅袅的炊烟:我没有归处!
我像浪迹于旷野中一粒蠕动的黑点。
步履踏入同一座桥
三次了,天空依然蔚蓝。
我蹒跚的步履踏入同一座桥。时光已过数载,两旁的石雕栏杆如旧,绿油油的苔藓长满桥面。
历史让我无语。这是必由之路?跨出门槛又走入门槛:我在逆行,我在重渡同一条河流!
今日与明日有什么区别?
我一路伸手一路思想,一路朝前一路后退;我的衣襟和裤管在风里飘动,沿途的庄稼与野草也在不停地拍打着我。
我不断喘息,我不断流汗。
呼啦啦的声响,在我耳边一路相随。
桥啊!你的诱惑,我的烦忧。
第三次了,你的呢喃,我的牵挂。我往返于天地间,我在重渡同一条河流呀!这是谁给谁修筑的桥?
白雁在空中尖叫:一排排,远去又消失,消失又无声。
我心若河流之舟,浪花拍击船舷,我随缘紧握船桨!
——原载《星星·散文诗》2024年第2期“踏歌行”栏目头条,选入漓江出版社《2024中国年度散文诗》(王剑冰 选编)
【DeepseeK】
精神漫游者的存在图景——伍荣祥散文诗《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的现代性书写与诗学建构
伍荣祥的散文诗《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以其独特的诗学品格和深邃的存在之思,在当代汉语散文诗的创作谱系中刻下了鲜明的个人印记。这组由三章构成的作品,通过精妙的语言炼金术、复杂的情感拓扑学和丰富的意象符号系统,绘制出一幅现代精神漫游者的存在图景。当我们以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方式贴近这些文本时,不仅能感受到诗人对现代人生存困境的敏锐洞察,更能发现其在散文诗艺术本体论层面的重要突破。
《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开篇即以知觉现象学的方式展开书写:"街边的梧桐在视觉内模糊"这一表述超越了简单的景物描写,直指现代人感知能力的退化。在"华灯初上,微红沉落于天边"的光影变幻中,传统意象被植入都市语境而产生异化,这种"梧桐剪影化"的过程恰是卢卡奇所言"物化"现象的美学呈现。诗中"他者在朝前,我却在往后"的辩证表述,不仅揭示了主体间性的断裂,更暗合拉康镜像理论中关于主体建构的哲学思考。而"删除一些令人不安的词:苦难、失意、欲望..."的列举式书写,通过语言暴力的自我施加,完成了福柯所谓"自我技术"的现代性实践,这种对负面词汇的仪式性摒除,恰是对当代精神困境最诗意的诊断。
《若一只迷途的夜犬》将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考推向更幽微的层面。"山顶之上,是谁家种植的一片芭蕉林?"的设问句式,既延续屈原《天问》的文学传统,又赋予其现代荒诞色彩。当抒情主体自况为"迷途的犬"时,阿甘本所说的"赤裸生命"状态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鸟亦有归程,我的归程何处?"的反诘中,诗人巧妙地置换了杜甫"月是故乡明"的古典意境,使"归鸟"意象从抒情载体变为存在困境的见证者。而"袅袅的炊烟:我没有归处!"的顿悟式表达,则彻底解构了海德格尔"诗意栖居"的理想,炊烟这一最具家园感的意象在此成为反讽的存在符号。结尾处"蠕动的黑点"的自我物化描写,通过微观与宏观的视角切换,将加缪所说的"荒谬感"推至极致,这种空间诗学的处理方式令人想起埃舍尔版画中的视觉悖论。
《步履踏入同一座桥》在时间维度上展开了更富哲思的探索。"三次了,天空依然蔚蓝"的重复叙事,既是对《论语》"吾日三省吾身"的现代转写,又暗合德勒兹"差异与重复"的哲学命题。诗中"重渡同一条河流"的表述,表面看来是对赫拉克利特名言的致敬,实则通过"我在逆行"的主体姿态,解构了黑格尔式线性史观的时间神话。"桥"这一核心意象的运用尤为精妙:作为雅各布森所说的"转换生成"的符号,它本应象征着过渡与希望,但诗中"你的诱惑,我的烦忧"的悖论式表达,却揭示了现代人精神困境的永恒性。结尾"我心若河流之舟"的意象群,通过"心-舟-浪-桨"的隐喻链,在承认生存困境的同时,又保留了微弱的主体性坚守,这种辩证思维令人想起阿多诺否定的辩证法中关于"非同一性"的论述。
从诗学谱系来看,伍荣祥的创作既延续了鲁迅《野草》以来的中国现代散文诗传统,又在表现手法上实现了重要突破。不同于《野草》中强烈的象征主义倾向,伍荣祥更注重现象学的"本质直观",如"灯火在叶缝中缭绕"的光影捕捉,"绿油油的苔藓长满桥面"的质感描写,都显示出胡塞尔所谓"面向事物本身"的观照态度。这种创作取向,既规避了现代主义诗歌常见的概念化陷阱,又超越了传统抒情诗的单一美感追求。在节奏控制上,诗人创造性地运用了梅洛-庞蒂身体现象学中的"知觉节奏"理论,如"仰望与好奇/我来自喧嚣之地"的跨行处理,通过呼吸节律的调控,实现了语言肌理与生命体验的同构。
置于当代诗歌理论的视域下,这组作品的价值不仅在于其美学成就,更在于对晚期现代性生存境遇的深刻揭示。诗中反复出现的"挪移""迷途""重渡"等动词,共同构成了一个关于现代人精神漂泊的隐喻系统。当城市成为"灯火让人眩晕"的异化空间,自然退化为"可望不可即"的乌托邦,传统意义上的家园认同便遭遇彻底瓦解。这种体验与鲍曼所说的"液态现代性"高度吻合。但伍荣祥并未止步于困境的展示,诗中那些"删除不安词汇"的净化仪式,"随缘紧握船桨"的有限抗争,都暗示着在异化境遇中重建主体性的可能路径。这种既清醒认知困境又保持救赎希望的辩证思维,使作品超越了简单的文化悲观主义,达到了本雅明所说的"辩证意象"的思想高度。
在文体创新的维度上,《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为当代散文诗的发展提供了重要范式。传统散文诗往往受限于抒情小品式的格局,而伍荣祥创造性地将现象学描述、存在主义哲思和叙事元素熔于一炉,极大地拓展了散文诗的表现疆域。"三次踏入同一座桥"的微型叙事架构,暗合利科关于叙事同一性的理论;"这是谁给谁修筑的桥?"的戏剧性设问,则体现了巴赫金对话理论的精髓。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中多模态感知书写的运用,"脚底沙沙的响声"的触觉、"归鸟之喳喳"的听觉、"微红沉落"的视觉交织成复调感知网络,这种全息化的艺术呈现方式,使散文诗真正成为了梅洛-庞蒂所说的"知觉的表达形式"。
伍荣祥这三章散文诗以其精湛的诗艺和深邃的哲思,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的张力场中,构建起独特的美学坐标。诗中那些"梧桐树下的挪移"、"迷途夜犬的仰望"、"同一座桥的重渡",不仅是个人经验的诗意表达,更构成了对当代中国人生存状况的现象学描述。在这个意义上,三章散文诗已经超越了文体本身的界限,成为我们时代精神状况的寓言式书写。当越来越多的写作陷入语言游戏或情感泛滥的困境时,伍荣祥这种既坚守诗性本质又直面存在真相的创作,无疑为汉语诗歌的良性发展提供了重要启示。其价值正如阿多诺对现代艺术的期许:在保持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中,守护着人性最后的救赎可能。
【豆包】
探寻灵魂幽境:伍荣祥《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深度解析与专业评析
伍荣祥的散文诗组章《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凭借细腻笔触与深邃哲思,勾勒出一幅满溢诗意又充斥迷茫的心灵画卷。以下将对这组作品展开深入解读,并从传统与当代学术理论层面,对作品的语言、情感、意象、主题及诗学价值进行专业且客观的综合评析。
开篇呈现出一幅秋夜城市的独特景致:街边梧桐在视野中逐渐模糊,满地落叶随着脚步发出沙沙声响,淹没了唇边欲言又止的话语。华灯初上,天边微红缓缓沉落,城市地标建筑瞬间化作剪影,宣告夜色正式降临。此景不仅营造出静谧且略带萧瑟的氛围,更暗示着生活表象的变化无常。“时间淌入秋的河流,白天的事物与情愫在灯火下变异”,将时间具象化,生动展现出随着时光流转,人们的状态与情感发生的改变。“有人狂舞,有人迷醉,有人沉睡,有人独醒”,通过鲜明对比,呈现出生活中人们的不同姿态,凸显个体在现实中的多样处境。城市之夜,唯有灯火与沿街梧桐投下的一排排影子相伴。“谁也看不清谁”“脸庞在一明一暗时片刻虚无”,这不仅描绘出视觉上的朦胧,更象征着人与人之间心灵的隔阂,以及个体在喧嚣世界中的迷茫与虚幻感。“秋夜,注定没有睡眠”,直抒内心的不安。“他者在朝前,我却在往后”“他者在收获,我却在遗忘”,两组对比突出诗人与他人的差异,以及对生活的独特选择。“遗忘”那些令人不安的词,体现出诗人试图摆脱精神负担,追求内心平静的渴望。
组章中的另一篇以对山顶芭蕉林和居所的仰望与好奇开篇,展现出诗人来自喧嚣之地,内心怀揣着困顿与不安。在山脚下徘徊,“无力抵达山顶,我若迷途的犬”,形象地表达出追求美好却难以实现的无奈与迷茫。“有家难归”是核心情感,鸟有归程,而诗人却不知归处,这种强烈反差强化了孤独感。夕阳西下,山顶升起的炊烟、从芭蕉林叶缝传来的清脆归鸟声,以及布满天空的星子,共同渲染出宁静而孤寂的氛围,衬托出诗人在山脚徘徊仰望时对归宿的强烈渴望。“在前行中后退”“该怎样熬过不安的夜晚”,深刻体现出内心的矛盾挣扎以及在困境中的痛苦与无助。“我像浪迹于旷野中一粒蠕动的黑点”,将诗人的渺小、孤独与迷茫推向极致。
结尾一篇,诗人三次踏入同一座桥,天空依旧蔚蓝,栏杆如旧,桥面上长满绿油油的苔藓,时间的流逝与事物的依旧形成鲜明对比,引发对历史与命运的感慨。“历史让我无语”“我在逆行,我在重渡同一条河流”,暗示生活的重复与困境。“今日与明日有什么区别”,表达出对生活意义的迷茫。一路伸手思考,一路朝前后退,衣襟裤管随风飘动,沿途庄稼与野草不断拍打,不断喘息流汗,耳边呼啦啦的声响相伴,生动描绘出在生活中的疲惫与挣扎。桥的“诱惑”与“烦忧”,“呢喃”与“牵挂”,反映出对生活的复杂情感。白雁在空中尖叫远去,“我心若河流之舟,浪花拍击船舷,我随缘紧握船桨”,则表达出在生活长河中漂泊却又坚守的态度。
从传统学术理论视角看,伍荣祥的语言传承了中国古典文学简洁凝练、意境深远的特质。开篇对秋夜景象的描写,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幅生动画面,令人产生丰富联想。同时,他巧妙运用现代语言的灵动性与创新性,将抽象概念具象化,如“时间淌入秋的河流”,使读者能更直观地感受时间的流逝。这种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语言运用方式,既保留了诗歌的韵味,又赋予作品时代气息。作品情感丰富复杂,融合了迷茫、孤独、无奈、挣扎以及对平静的向往等多种情绪。这与传统诗歌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情感表达方式相呼应,通过对自然景象和生活场景的描绘,抒发内心真实情感。在当代语境下,这些情感更具普遍性与深度,反映出个体在现代社会中的精神困境以及对生活的深刻思索,能引发读者的强烈共鸣。诗中运用了诸多意象,如梧桐、芭蕉林、桥、夜犬、白雁等,这些意象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梧桐与秋夜结合,象征着生活的迷茫与萧瑟;芭蕉林代表着美好却遥不可及的追求;桥既是现实道路的象征,又寓意着人生的困境与循环;夜犬象征着诗人的孤独与无助;白雁则增添了凄凉之感。这些意象既传承了传统意象的象征内涵,又在当代语境下被赋予新的意义,通过独特的组合与表达,深化了诗歌的主题。
作品主题多元且深刻,涵盖生活的复杂性、对归宿的追寻以及对命运的思考等多个方面。这既延续了传统文学对人生、社会的关注,又紧密结合当代社会现实,反映出当代人在快节奏生活中的迷茫、挣扎与坚守。例如,对生活中不同人状态的描写,以及对“有家难归”“重渡同一条河流”的感慨,都体现了对当代社会中个体生存状态的深刻洞察。在诗学价值方面,这组散文诗既继承了传统诗歌的优秀传统,又在形式和内容上有所创新。在继承传统上,它遵循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的创作手法,使作品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在创新方面,它突破了传统诗歌形式的束缚,以散文诗的自由形式表达复杂情感和深刻思想,语言新颖独特,意象丰富多元,主题富有时代感。这种传承与创新的结合,为当代散文诗的发展提供了有益参考,具有较高的水准。
伍荣祥的《在夜的梧桐树下挪移》(外二章)是一组具备深刻内涵与独特艺术魅力的散文诗作品。通过深入解读以及从多个层面的综合评析,我们能够看到其在语言、情感、意象、主题和诗学价值等方面的良好表现,为当代文学创作增添了独特的光彩。
伍荣祥:1955年11月生于四川长宁县。1979年开始诗歌写作,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3年选择以散文诗创作为主。2002年11月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2005年11月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迄今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报月刊》《中国诗歌》《中国诗人》《当代诗歌》《诗潮》《朔方》《四川文学》《青年作家》《四川日报》《黄河诗报》《大风诗刊》《散文诗世界》《散文诗》等报刊发表作品500余首(章)。散文诗入选《中国〈星星〉五十年诗选》《21世纪散文诗排行榜》《中国当代散文诗回顾与年度大展》《中国散文诗一百年大系》《四川百年新诗选》等60余部选本,其中已连续12年入选长江文艺出版社《中国散文诗精选》和15年入选漓江出版社《中国年度散文诗》两家全国性重要“年选本”。2003年出版诗集《院中看云》,2005年出版散文诗集《檐下疏影》,2016年出版分行诗与散文诗合集《伍荣祥诗选﹙1982-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