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二十四行诗选（十一）

预感未来

天空之镜被你无意间击破。我的
天空碎了
现在我失去了
属于我的一切。站在这里
最后一次被贫穷不死的幽灵包围

白云坠落。星星熄灭
我抬头望去
竟然有我灵魂的碎片，石头一样
从那棵大树的枝叶间砸下来
正好将一片秋天的金黄树叶砸落
飘至地面。风
从叶子背面吹翻过去

俯下身时，指间沙粒
敲打着风击响的未来的鼓
金黄色的影子被吹走，吹往
大脑深处。乱石
深陷入一个又一个大坑
明天早上，或许会积下一些雨水
再把那片金叶浮出水面

总算离开此地。再不想回头
我将天空刚刚落下的
唯一的碎片雕刻成花岗岩墓碑
高高竖立在祖宗的坟前
叩首，起身

    2022.11.30   午夜岛上


阳光明媚的世界，第一天

阳光明媚的一天。但灿烂阳光
在我低头的未来日子里
很少看得见。而我们故事并未结束
听上去那就是森林喧嚣的噪声
来自于人间天堂的故乡。那些知了们高树上的演奏

夏天愉悦的长弦和短弦，昨天在我耳根里
早上弹奏出画眉啼鸣的太阳七彩
我不知道，它们那五弦乐章
白天是如何潜入自己躯壳的体内山谷进行创作
令你无法拒绝，更不能随意忘记
但作为一个孤行者坚定的方向，早就发生偏离
初心和未来。已经慢慢变成我北方天空下夜间的平原

这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就跟你说的北风
呼啸吹过我们的脸庞，留下来
是万马奔腾的嘶鸣，眼前尘土飞扬
这时，我们才发现自己
早就受困于时代无形中，悬挂在墙角
那一张张蛛网。所有的挣扎努力
从来没有任何结果。只能是生命彻底沦陷在这里

雨水季节越陷越深的泥沼。直到现在
成为无法逃离的绝境。故事并未结束
只是那些蝉、还有画眉，依旧保持距离。同时进行固执己见的和鸣
而我们，两眼望住阳光
所有的马蹄全部都深陷进去。世界日渐开始恢复平静

    2022.12.1   上午岛上


黎明时启程远行，那个早上

这是一个夜晚。后半夜的确风大
黎明时间正在黑暗中失控
我发现有些寒冷，一股刺骨的力量
穿透性特强，很快透过我
薄薄的棉袄和内衣。继而侵犯我的人权世界

驻守着躯壳的皮肤。灵魂的骨头在脊梁
感觉到了春寒，必然冷过去年冬天
那场大雪覆盖着屋顶。压弯过屋前竹林
那些挺拔在山顶斜坡上的楠竹，像是你的祖先
拉弓，欲射的
一只只
箭。天未亮起

但我不想抬头看到天空。天空下面
依然还是漆黑的夜色，占据了
村庄和河流。大雪纷飞
那些秋天收割后的梯田，水在雪光之中
折射出一面又一面破碎镜子
彻骨的风，冷飕飕吹过
滑过来。又像年少时玩具滚出去老远

是我临近黄昏甩打在上面。檐口摘下的冰棱
朝着大门，刚刚是谁
正式将天空拉开，我明天的无声序幕
垂挂下来。我望着父亲那双手
接过了行李。转头时立马消逝在村边路口

     2022.12.1   下午岛上


开往春天的列车

请容许我用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一次次
在车窗口，这样虔诚迎接早春的太阳
借此安抚着我的脸。同时我冰冷发抖的唇上
隔窗涂上一层温暖阳光

列车奔往我们的前方。我终于看到了
希望刚刚伸出手
她把我春天里的模样端详过后，轻轻地
摁一摁
我紧贴在车窗上的额头。我
用不着起身，也不用俯身
如此幸福，不亢不卑活在当下

并不属于自己的卑微世界里。但我们的前方
还是会把每一座山都堆得高高的
也将每一条河蜿蜒曲折到最美山脚
河边两岸高处的矮树
在我满怀期待的双眸，突然盛开出来
春天里的花，满枝满枝地开
风吹过来，便是满河面飘向远方的落瓣

而且，你回头再看看我——
这张哀悼者的脸，面对忧伤
不必伸长脖颈。只须用含泪的盈盈目光
便可以端坐在这春天的早上
拥有生机勃勃的未来冬天博物馆

     2022.12.1    傍晚岛上


身世和幻想

我总想你带我去
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静躺下来
你就随在我身后。几朵白云
向着东边马儿一样飞奔
那旁边的树林里却有一条河，默默流淌

或许是我
让每一棵树的树叶，都像箭矢
指向前世天空
而瞬间已变成天使的翅膀
被捧在父母手里的孩子
那一双手，还有
另一双手都向天空高高举起

不远处的向日葵。他们看着天空
太阳将未来世界的梯子搭好在这里
这样的穹顶温室
成为你我出生时的产房
一旦降临世间，啼哭
会比鸟儿飞得更高，也更迅捷
只是看不到接生婆从容不迫的脸

而且，我看到天空总是太低
你无法抓握到我的手
也够不着飞过的白云。风雨
却隐喻藏身在东边
所有来自于远方的野马，都奔往河流尽头

     2022.12.1    深夜岛上


一缕光在黑暗世界移动

那是一缕光在黑暗世界移动
总是让我在期盼中无尽地等待
风吹着它一路向前
沿着北方河流静静流淌的方向
穿越到冻僵的辽阔旷野

去年冬天留下来的枯草，一根根
在你唇上摇曳
风在这时候是静止的。寂寞并非形单影只
我的世界末日来了，内心会有光吗
你问我
但我究竟又问谁去，问谁
是我们真正的主宰。灵魂再不愿意哭泣

在北方这块祖先留下的土地上
我一路向西，向西
是逆风而行的未来欢唱
我知道光一直在，在忙碌继续挖掘
黑暗中那些长进深处的草根
像一首诗在挖掘我们哭泣的灵魂
星星穿越到这里，刚刚划过晴朗天空

请你起身，我们必须起身疾步前行
快快把昨天扎下的红顶帐篷收起
那一缕光
已经从我们头顶出发，越过山丘
越过我们体内深处黎明的光芒

    2022.12.2   黎明岛上


旅客

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深夜，在哪个中途小站
全部都上了车。又下了车
像是一部电影的插曲
而你尾随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回忆

你跟他们最终没有区别。你拼命想象着
这一切，为何
会跟我这首诗有关。虚无方向一致
仿佛惊奇一幕，迟早会在某个地方出现
我想要你及时抽身出来。蹲在车厢
最后一节的过道口，望着我
再望一望。望一望

窗外，北方绵延土地上闪过的天边
一道道风景，一路
全都是风雨。泥泞中一直赶路前行
缕缕炊烟在脚根上袅袅升起
午夜黑暗世界的光映射在
他们满是迷惘的脸上，一些尘土被风吹着
从他们唇上落下去。苦苦雨水抿入嘴里

他们亢奋不已。他们
究竟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像是一团雾，或是夜幕里闪动的光点
在我眼前翻滚。不停地旋转
最终消逝在开往春天的早班列车，黎明黑暗中

    2022.12.2      上午岛上


我们的初恋记忆

我的记忆是一个乌黑头发的琴童
肯定有这样的夜晚
他会把怀抱的小提琴突然间拉响
四周角落里都是音符坠地。只有月光
悬挂在你隐现的长睫上
 
那位可爱的天使，他的小小面孔
你还熟悉吗？那双漂亮的大大的眼睛
始终都装有未来的世界绽放的光芒
我把他和他那脸颊下面斜过来的琴
全部都画在作为礼物赠给你的铅笔画里头
你可能忘了会有一缕青丝上月光
藏在那些琴声中弹跳不止。今晚青丝染雪白了
 
列车正在夜幕下消逝。那片混乱脚步
淹没了你月光中一只手，手里
是你从脖子上刚刚扯出来的雪白纱巾
当然，这一切
早就被你遗忘。你的遗忘
是一个奇迹，永远都不可能再出现
站台上空空荡荡。你那个时间没有等来这场雪
 
我的出现，似乎对别人并不重要
黎明前的黑暗或像爱情的诺言
夹在天空中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落在中国各处。而它们大地上迷失的道路
就跟随你和我的记忆，像断弦琴音悬浮在今晚的夜空

    2022.12.2    上午岛上


哦，北方

那条河白天从苍茫中奔涌而来
又缓缓流过漆黑夜里
我的祖先们马匹踏过的土地。你看他们
用鲜血浇灌和遗骸埋葬的土地
正在像历史书页一样展开在眼前

请告诉我，你们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曾经打开过千年宗族族谱
一页一页
翻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
生命的根是在此地。我的北方河流
我该如何去爱这片土地，你可以四处打听
我的灵魂留守在南方，而我的骨骼

我将它跟我行囊里的诗歌叠放在一起。小心翼翼
月光之下藏进你们都无法看见的
千年之狐的洞穴。你们看见过
那里面有蝙蝠每天傍晚出入
我的可怜的祖先，我们会在这块土地上空
明天太阳拥抱的时候相遇吗？请你们都要相信
今夜，我或许是一匹逃往北方的狼

我是因为饥饿和贫穷，才离开南方偏僻山区
但我绝对不会舍弃自己的故土。我
只需要一条奔往希望的活路
而且，我真的需要找到祖先血脉相连的河流
我要好好热爱这块土地，热爱这一切

    2022.12.2    午夜岛上


车过黄河

又过黄河，再次看到祖先留下来那块土地
我想找到伏羲那把石犁来进行翻垦
翻垦出那层层叠叠的历史骨头上飘着的爱情火焰
再翻垦出美部落酋长女娲沉睡万千年的魂灵
我想要在这里停留，哪怕就给我短短一天时间

我更是想找回郑州初恋的那个叫莉的漂亮女生
把她从国棉二厂机器轰鸣中那抽纱班流水线喊回课堂
要在开封校园一角，花前月下
要在一起相互拥抱后
再亲吻她的手指，美丽的额头
要在一个星期天的夜晚，重许玫瑰诺言
将我们潮湿的舌尖上的火焰点燃在深秋日子里

是否在前世花瓣枕上？才将爱推送到彼此的灵魂
和肉体深处，就像是打开两个陌生世界
让熟悉的知觉完全融合到生命——
我要告诉她，我是真心爱过她的
却羞于唇舌表达，语言的迟钝
才让自己失眠的风在紫荆园葡萄架上落下来
无法触碰到的甘美，竟然是为谁酿造

我坐在列车上。此刻透过车窗再看看眼前掠过的
这块睡眠中土地，那一垄又一垄的
麦田，悬浮水面的田田荷叶看不到
夜间刚刚成熟的麦穗。只看到那条蜿蜒而来的
河流奔腾在眼前，又奔向遥远

     2022.12.3    清早岛上


一路向西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寒冷。但却向往
你的北方
或许我们都是想着，太阳有一间花开的房子
能够租住一个冬天。一个冬天
就够了。只是我们都不住在这里

列车继续西行。我最终还是决定
离开北方。不辞而别离你而去
我无法再呆在你家
你老家那个堂哥来了。听你说过他从小到大
就欺负你，但你绝对忘不掉自己
那一段灰色的未来记忆。你的爸妈非常慈祥
不，也就是说你那年过继给了他们以后

从此，你开始改口这样称呼他们
他们把你视若亲生。却不肯点头接受
我，一个浪迹天涯的少年诗人
从遥远的南方逃奔而来，疯狂暗示过你
并且爱上了你。其实我很快就熟悉了北方的一切
熟悉的味道。真的好极了
但我们那颗心，似乎并不想过早厮守在一起

让爱做主，厮守终身。这是心里面
你我在彼此来往书信中，多次表白过的
一句话。现在被风吹乱了
你们全家都开始鸡飞狗跳起来。所以我该忍痛咬住牙
趁夜继续西行。继续向漫长又漫长的美好时光逃奔

    2022.12.3    中午岛上


春天，最后一天的故事

临走前那天晚上，街上的行人太多
我们出来逛了一整天。周边几个公园
都转了一圈，再转时
也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
北方的风暴，在黑夜里都一直醒着

我知道你一直还有好多话隐藏下来
都想要说与我，但话到唇边
你跟我一样，狠下心来吞咽下去
这是一生一世的未来云朵。秘密
再找回来
已经种植在今天的花园。没有修剪过枝的
那一株植物，从来都没有开过一次花

那天在紫荆园。你也特别留意过它
满身都长满了龙刺，像古代的绝世魔剑
假若控制不住自己
让一只手抓在手心，很快就要划出血来
树身却毫无痛感。后来闲下的时间
我们都来来回回在半条幽径里转
灯下我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你也一直沉默

接连几天，你都没有回家
进门时你的心情很不好
脸上雾中的灌木丛在灯光下面弯折几枝
我终于可以打破寂静，但没有告诉你
我明天一早就动身。有一群鸟在前面慌乱中飞散

    2022.12.3    黄昏岛上


在月光没有照到的北方

在月光没有照到的北方。我仍然在梦中
聆听荒原上远道而来的马蹄
祖先的土地那么安静，你的翅膀
轻盈如天鹅
找到那个年代游戈的湖泊戏水

冬天并没有结束。我们疾步行走在这里
应该是在你没有完全遗忘过去以前
我准备好了奔马到来时的仰天啸叫，嘶鸣
我们无法与蜗牛交谈，却无法拒绝
歌唱剽悍的生灵。遇见后凝视着它们
是在你神奇无比的北方
这块令我异常感动的土地上。我曾经跟万物高喊

我爱你们，因为我爱这里的雄阔粗犷
我有多么喜欢这片土地的一马平川
因为我是怀才不遇的那匹野马。一直桀骜不驯
狂风停了，雨也停歇
只须让我纵横天下，我必会驰骋万里无云的疆域
光明在前。时间却在飞快消逝
你为何始终都让我见不到骄傲无比的太阳

太阳手里有马鞭吗？是不是会无情抽打
我这坚不可摧的脊梁，像修筑城墙的巨石
孤独立于天地之间。而我寂寞的灵魂
毫不在意这一切，这一切
都沉浸在月光没有照到的北方。那个夜晚我是醒的

     2022.12.3    午夜岛上


雪在北方

此刻，你
是酣睡如湖泊一样的女子
快替我抬起头来，看
这些都是黎明后太阳最喜欢的雪
正好是在我头顶茫茫飘落

我是一匹来自远方的狼
雪花把我的道路全都封锁
直到把整整一座湖泊
连一道湖岸，最后一双属于你的
绝尘女子闪现出黑暗中光芒的眼睛
全部都是完美无缺
这一夜之光变成了它的世界

哦，北方
我是不是像是一个神秘传说
让你在湖泊对岸凝视
想冲着我孤独的灵魂说话
比起遥远海边的南方，这样的雪
才觉得是我渴望的未来世界
仿佛它是刚刚从一只小小贝壳里诞生

快看啊！漫天飞舞哪里都是你的
绝尘而来的美，这些来自天堂的福音鸟
扑闪着精灵一样，小超人的翅膀
冲向你那万里无云的天上湖泊，开始在飘坠
正在幻化成万千只小刀飞来，插向我迷茫深谷的眼睛

    2022.12.4    黎明岛上


荒原上的湖泊

我看见了什么？荒原远远看见的是
你，塞人部落一个赤裸的美女子胴体一样的
湖泊。胸部波涛汹涌时闪着金色的光
像是要横过我低垂的脊梁。我静静地望着
但却无法贮藏顷刻间全部消逝的幸福

那些悬岩，巨石和不远处戈壁滩
还有许多就像你掌心里静卧的沟壑
锋利的石头再也不是你俯身打磨的剑
雪地里的麻雀振翅欲飞
我不相信太阳会在这时照射到这里
你跟我一样，仍然是活在别处
可以听到另一座森林里画眉的歌唱

但我们最原始的心跳是一致的。你快看
湖泊早就伸过来她柔软的胳膊
从身后环绕住我。我们站在一起
看黑夜像猫一样躺下来
月亮在头顶长出你的雪中白胡子
我只想要美女子深邃的双眼
映射出那雪一般的光芒。麻雀还在雪地里奔跑

从早上到夜晚，我都默默守着陌生北方
荒原上
这一座无人湖泊。气候恶劣
空气欢畅流动，像个醉酒驾驶的花花公子在表演他的摇滚曲
他无聊至极。一整天都无法真正带给我们快乐

     2022.12.4    上午岛上


美好时光瞬间消逝

美好时光瞬间消逝。我凝望自己
变成一块荒原湖畔的石头在缓缓移动
那个夜晚，我长叹一声
风悄悄止步在那里，像是按住我的脉搏
躲在石头底下竖耳聆听

我在湖边坐下来。四周
倒伏着秋天的骆驼草。荆棘和白菊
它们像是在等待
一位远游而来的流浪诗人，或许等待
今夜的黑暗中升起的明月
而石头顶住前面猛烈的逆风。有一只
归巢的鸟掠过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远处
孤零零的几棵高树。月亮隐藏在枝叶间
就像从前的我
孤芳自赏，迷恋自己的光彩夺目
超乎你的想象。而现在
我已经成为湖泊的一名哨兵
但看不到我安全的营房

风开始在耳畔吹起，湖面的
波浪推涌出来美人的曲线
她的头发被吹散在我和月光之间。我只想
双脚站稳。心中祈求
湖泊，让美好时光停止歌唱

     2022.12.4    午夜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