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诗：龙图腾时代

序曲：与你对话

如果你感觉生活总是
一次次从阳光
世界变成了黑暗，并且全身都裹满
黑夜里的光。那就意味着你
从未拥有过阳光，就连你的生命

都是属于黑夜和黑暗。如果说这个时候
你感觉生命还充满着意义，那就是
你心里
其实还是
向往着阳光世界和光明。万物复苏时
静默如谜
像是辛波斯卡的荒谬①

你所期待已久的诗歌，都在这里
但并没有诞生
在一个伟大时代的夜
是短暂的，又是漫长时光
在那黑暗时候终结。看不到世界美好
有多么荒谬。时间是一次空缺
幻觉中

黑夜是太阳的终结者。我们是冒险家
站在一起，望着
宇宙在眼前。在今天
一次，又一次
朝着地球日渐变小。果真无人可以继续对话么

                                                  
    注: ①波兰诗人辛波斯卡在她众所周知的名作《种种可能》中写道：“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于不写诗的荒谬。”


1.女娲，太湖边的鸟族部落之王

这一场
洪水注定穿越我们的生命之湖而来
而我们的迁徏之旅尚未开始
那一片茂密的森林，还有
你刚刚建在森林里的家园就已沉落湖底

女娲，你这鸟族部落最后的王
前几天你才替你的部落里的孩子们拔齿①
然后带他们下田劳作，他们手握千篰②
还有肩上抗着的石犁和破土器
在太湖边开垦出来的稻田里
你一直跟他们起早贪黑，早出晚归
只想为子子孙孙留下一生归宿的家园

女娲，你这太湖最美部落的酋长
所有的孩子都是你捏一把湖边泥土
而怀孕生下来的，他们成为人类最初的子女
今天我带上刻饰人面蛇尾的玉琮，还有神灵
让我们守护家园的武器玉钺和人间驱邪的玉璧
从黄河东岸伏羲部落赶过来看你
明天要跟你一起修筑共同祭天的燎祭台

你我虽是一母同胞孪生兄妹，但我们
却有各自安好的部落
遵从母亲生前遗愿，我把鸟族部落之凤冠
和她使用过留下来的玉璜和纺车
全部带过来交给你，还有你我未曾见过的一块补天石

                                                  
    注:①上古时代原始先民就以拔齿作为孩子长大的成人礼，拔完齿，他们作为成人就可以参与劳动和社会活动。
    ②上古时代一种耕作农具，用于平整田泥和捻河泥做农田基肥。


2.女娲补天

天神你快睁开眼看看吧，看这天崩地裂
洪水猛兽一样
冲毁了我们的森林。森林里的怪兽和天上的
饿鹰都扑向我无辜的孩子。还有大海
四条黑龙和巨鳌也杀气腾腾来到长江黄河作恶多端

世界正在遭受毁灭。天宫也开始发生倾斜
四极天柱已被黑龙咬断
而洪水仍旧泛滥不止，可恶的猛禽野兽
迫不及待在吞噬孩子们的生命，甚至不剩半根骨头
苍天你赐我一把神斧吧，我
可以把我这赤裸的肉身交给你，作为替换
眼下我必须砍下巨鳌的四足来撑起四方天柱

令我欣慰的是我捏泥而生的孩子，这些懂事的天使
他们聚到了一起，用石镰割下太湖西岸的芦苇
堆积如山烧成了灰。幸亏还有母亲赐予我的五彩石
现在终于全都可以派上用场，我
先用芦灰堵死这天上洪水源头
请容许我最后再将五彩石把天眼塞住
从此世界没有了光明，那些狂暴的野兽也将全部淹死

天神啊，你现在可以再睁开眼看看
看洪水刚刚从天边退去，虽然头顶仍在雷鸣电闪
森林和森林里的家园早已沉入湖底
但黄河长江两岸的土地已经恢复了平静
请让我以雷电为车，以人面蛇身为图腾继续拯救苍生


3.女娲和她的创世神话

昊天啊，你这主宰我生命的上帝
看我已经践行自己的诺言
自从我赤裸的身体交给了你
我就听从你把自己还归于天地
而用来创造这世界万物

刚刚经历了这场人间灾难
天地浑沌如鸡子。是你
让盘古偷偷破壳而生
从而开天辟地，阳清为天
阴浊为地。但我
捏泥而生的孩子们逃亡于天地之间
至今仍然生活在暗无天日的世界

看这四周还是汪洋恣肆洪水，从四面八方
汇集而成太湖，没有了土地耕种
也看不到山岳和过去那些森林草木
河流也早就消逝得无踪无影
上帝啊，请你看在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份上
就把我的肉体变成土地，再将体内
残剩这一根根骨头变成山岳

还有，我
这一头乌黑的头发，可以变成青翠草木
脉管里流淌的血液变成往日奔腾的河流
最后把我这双带来光明的眼睛悬于天上
东边一只早上化成太阳，西边一只入夜变为月亮


4.女娲与伏羲的人间对话

这样的世界万万不会是你我
白天所能够想象的，而你
无法想象的是陷入漆黑的夜晚
原来上帝真的欺骗了我们
让你在太湖西岸的葫芦里发现了我

白天和黑夜
终于在面前重新轮回。上帝从昊天之上
也重新把我从天地之间遣返人间
当我的一双眼晴化作成了太阳和月亮
世界也把黑暗再度变成我的眼睛
只是我再也不见那些逃亡中丢失的孩子
我们都没有了自己的部落，连森林也失去了

你说，幸亏
你没有在这个世界失去我。地下母亲托梦于你
我仍然还在人间活着，漂泊
在洪水退去的茫茫世界。世界也复归于安宁
但你早就在这个世界迷失了方向
整整一千零一夜。你将自己
变回去成森林里一条王蛇躲在刚刚找到的
那只葫芦悬浮于睡眠的水面

只是你万般没有想到，突然把眼睛睁开
你竟吃惊地看到重返人间的我
居然拥有着跟你一样的人面蛇身
但上帝不许我们再做回兄妹
却要你我重返昆仑山成为再造人类的夫妻


5.来自大地之母的心声

是谁让你在这个世界上
总感觉孤独
又是谁
把你从大地的灾难中一次
又一次解放和救赎

其实我并不想告诉你们，我的孩子
四方部落酋长是我和你们的父亲
生命合二为一所生。但你们虽不是我
这凡俗身上掉下的骨肉
却是用我过去的肉体变成的泥土再次捏出人形
重新又回到森林部落。在这里
你们都是龙的传人

看吧，此刻你们都有着和母亲一样
黄土高坡的月光肤色，头发
也跟我一样太阳下乌黑发亮
最初天地混沌，暗昧无日
你们在漫长的风雨岁月里
黑暗中都有一双寻找人世间快乐
和光明世界的乌黑眼晴

再看看吧，我亲爱的孩子
母亲的时代已经过去。眼前男人是谁
是你们的父亲和人类最伟大的王
也是他听从上帝的旨意和我的百般规劝
亲手砍断自己身上蛇尾从此树立起这龙的图腾


6.伏羲和他的龙图腾时代

女娲，你把这天下整个都突然交给我
看我有多么受宠若惊，在你面前
我真的是非常惭愧的，你看我有多诚惶诚恐
在洪水泛滥的悲惨日子里，我靠变成蛇
躲进母亲生前留下来那只葫芦休眠才幸免于难

请你以最高女巫的身份，允许我对这龙图腾的创世设计：
角似鹿，因为我看见了草原上奔逃的角鹿
头似牛，因为我看见了河边田垄悠闲吃草的耕牛
眼似虾，因为我看见了水塘里自由游戏的虾
嘴似驴，因为我看见了你刚刚驯服不久的倔驴
腹似蛇，因为我想起了自己与你夫妻交配时的蛇尾
鳞似鱼，因为我喜欢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鱼鳞

龙爪似凤，是根据母亲那华胥国凤图腾双足仿照而来
但龙须必须似人，代表我们人类至高无上的尊严
两耳似象，可以让我们在这偌大一个世界耳听八方
除了这些，我采药时果真还发现了
我们在原始森林里不再迷失自己的八卦方位
此外，我还将派遣你跟我亲生的
四个儿子奔赴四海，独自撑起头顶蓝天

同时我命令他们为你创造的河流山川命名
而且让他们在黑暗中
所行走奔跑的步履，确定下来一年四季
而你是通天神的大地之母，最后请你站在这燎祭台中央
亲自担任最高女巫主持这结束蛮荒时代的盛大祭祀吧


7.埙

多年来天籁之音是我
胸腔羞于表达人世的语言
一次次狩猎模仿
鸟兽们的叫声，是我
手中刚刚用陶土烧制出来的埙①

最初用以诱捕森林中猎物，却是
令你格外吃惊
云朝我们飘过来了，又
飘了过去
我突然想吹出来春天
雨点在森林里飞翔，只想唤来
鸟向人类走近

我知道自己的舌尖吐下的颤音
比捕杀野兽的工具更加血腥
残酷和暴力
早已成为人类生存的本领
几时开始
击杀生灵的石流星②被谁全部掏空
便沦为一道诱惑的暗器

从无数次的生命捕杀中
我悟出自己的生命中的沉重
在这深深的夜里
借一只埙吹出来我的忧伤
并不是那些鸟兽类可以听懂的

                                               
    注：①埙，一种上古时代伏羲发明的乐器。据说最初是先民们模仿鸟兽叫声所作，用以捕获猎物，伏羲在此基础上用陶土把它烧制成祭祀演奏自己所作的曲子，后来成为中国古代重要的宫廷乐器之一。
    ②石流星，相传埙起源于一种叫作“石流星”的狩猎工具。上古先民常常用绳子系上一个石球或泥球，投出去击打鸟兽。有的球体中间是空的，抡起来一兜风能发出声音。伏羲发现后，试着拿来用它吹奏祭祀曲子，于是这种石流星就慢慢演变成了埙。


8.伏羲造琴

一个个离开。快乐离开了你们
一个个都是
在这树林里悲伤不已。悲伤一天的
回忆者，都
孤独地看着我

我梦见将那棵高大笔直的梧桐
朝她们的世界伐倒。我说的是那对神鸟和
那棵倾听她们鸣叫声音的梧桐树上，你快看看
有一百多只鸟，远道而来
都是快乐的倾听者，也有许多沉默者
突然感到悲伤。一只又一只
都望着你，痴迷望着

春夏秋冬。她们所有的快乐
都是在这棵树上，炫彩神鸟的羽毛上面
树下面
有一个掏出石头磨出来的镜子，不停地
看自己的人。她在镜子里朝树上那对凤凰望去
却望不到我就在她面前。我昨天发誓
梦中一定可以把这棵树伐倒

要将梧桐割成三段。只截取叩时其音清浊相济的
那一段造出演奏孤独的琴，要把所有人的快乐和悲伤
都朝头顶的太阳和月亮诉说，直到那些
孤独者，一个个都沉默和离开
只剩下树底下那个在镜子里看百鸟朝凤的人


9.你的琴瑟，我的笙簧

那时候耳朵里飞进来天籁之音
是你将石流星掏空而做的埙。吹响在深夜
我知道你是未来森林之王，你的孤独
而我是至高无上西王母膝边最受宠的女儿
却被她狠心丢在了太湖东岸边

但我不想为此沉沦。蛮荒千年
湖滩土地并非只带给我绝望
那些飞过竹簧芦丛的鸟群，还有
湖中自由游向白云的鱼脊
一次次让我的心飞往天空。湖岸上奔跑
像是自己长出了翅膀
其实只希望你在天尽头出现

我喊一声白云，你在黑暗东方
变成万丈光芒的朝霞
我从悬崖下唤过来野猪山羊狼犬饲养
而你在森林里把最凶恶的虎豹熊罴猎杀
我将桑蚕日夜吐出的丝纺制成衣裳
你在湖岸西头高处钻木取火掘穴造房
最后我抟土造人，你结绳制网捕鱼

记得我听你说过，要让古老华胥部落
茹毛饮血的狩猎时代
借盘古开天辟地在你我手上终结
只想隔着万年后一个春天
依旧你有你的琴瑟，我有我的笙簧


10.蛊

那是女娲一千只蝴蝶。你的蛊
朝着我们双眼
点燃
在万里长空的夜里，再把那一盏盏孤灯
或神烛，点亮

用我寂寞多年的手，拨开云
眼睛打开这个神灵世界
让天下
所有的自由梦游者，梦到你的
一千零一位
失败者
在枕上，看一个又一个梦走动

让他们看到这世界里的恐惧
在沉默中的悲伤全都留给自己
再把不安的心朝他们打开
像一千盏灯或烛的光
照亮他们白天的脸，还有
他们夜晚的眼睛
一个个看到黑暗中的花园

我们不要说话。不要大声
惊动了这里的一切，那一只只
蝴蝶，蛊
在花园世界的黑暗中，女娲时代的梦游者
正在枕边悄悄地打开那半扇孤独的门


11.种出太阳树

这一天你
西头再伐倒那棵月亮树
那样就可以在黑夜的尽头东方
让这棵太阳树一天天长出来
太湖边荒芜的土地才能种出庄稼

昆仑山上月亮树太多
照得夜晚像白昼
而白天这世界却是暗昧无日
人间才遭受诸多灾难
你看洪水刚退
森林里又意外起了大火
多亏了你带着孩子们把天火扑灭

还有跟着你回来那条贪睡的天狼犬
潮湿尾巴上滚走带回的谷粒
我已经把它亲手全都搜集到一起
你赶紧跟孩子们说说吧
明天开始就把那大片黑泥湖滩
筑起一道又一道田埂
这样就有了种植庄稼的田地

伏羲，你
要知道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女娲
眼下做好妻子是我的本份
你不要再这样迷惑不解看我
男人生下来就该顶天立地，造福苍生


12.一棵太阳树和一千棵月亮树

女娲，你看我已经在黑暗中站起来
那一棵
黑暗中奔走千年的太阳树
也站直了身子。背后
是母亲时代的一千棵

月亮树。在大地上
太阳树的悲怆出现
让所有的悲伤都从我的躯壳里伸展出来
延伸成了美丽的阳光海平线
你再看那些孩子的黄土地生长的皮肤
在随我奔跑的时光里变得黝黑
但在月光下看不到过去你不小心捏皱的伤痕

他们都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部落
我们一起快乐收集的麋鹿皮
已成为部落成年男子
到华胥国迎娶娇美新娘的聘礼
母亲那个漫长的月亮时代结束了
一个属于太阳树的新时代
已经在黑暗世界中诞生

你再看看我的这张粗糙无比的脸
你双手再轻抚一下吧，你水一样的目光
总是会带给我温柔无限的月光
月光下我已经正式命名那些
天神用你肉体造成的山川大地。太阳将会照耀到那里


13.告别鸟族时代

头顶有几粒鸟鸣
仿佛正在穿越遥远的古老森林
阳光之下
我也在穿越海口一条古街
刚好路过你提及的那个时代

我们的黑眼睛并没有什么改变
改变不了乌黑头发底下的土黄肤色
更无法改变女娲和伏羲遗传下来
这个古老民族的万年基因
黑暗仍旧留下了眼球深处的森林
你我仍在苦苦寻找那几粒鸟声
阳光刚刚透过我的孤独

你说，我们似乎从未去过伊甸园
也没有偷吃人类善恶禁果
亚当和夏娃
他们也从未在东方世界出现
那和我们的祖先是否有过一次见面
后来他们都去了哪里
请看我怀里抱住照样还是伏羲那把桐琴

深夜，我
听他吹奏过那只埙
音色依旧是那样的美，像女娲的鸟族时代
留下在我体内的千年孤独
我带着它们穿越今天这条古街


14.龙啸九天

雷鸣电闪的一天。陷入黑暗中的世界
龙终于在我们头顶东方出现了，听从天神的召唤
呼风唤雨，为天下久旱土地
一次次降下甘霖。我们开始奔走相告
所有部落都为之欢呼雀跃

我们都是女娲捏土而生的子民。而龙生九子：
老大囚牛，女娲看他爱听音乐，命蹲立于伏羲琴头
老二睚眦，女娲看他嗜杀喜斗
命刻镂于石刀刀环、剑柄吞口，把关生死
老三嘲风，女娲看他形似怪兽状如风
平日里好冒险，总爱东张西望
命做了行走殿堂台角上的小灵兽

接下来，无不听从伏羲的号令和调遣
四子蒲牢，遇撞击就大声吼叫，命充作洪钟提梁的兽钮，助其鸣声远扬
五子狻猊，形若好坐天狮且喜烟，命坐于香炉之上，吞烟吐雾
六子赑屃，如有齿神龟，善负重，命做驮碑龟王
七子狴犴，体态如虎好观天下是非，命日夜守于公堂两侧
八子负屃，身像天上游龙，腾驾祥云，命自由盘绕在石碑顶端
老九螭吻，口润嗓粗而好吞噬，遂成殿脊两端的吞脊兽，为世间灭火消灾

同时听命于九大部落酋长，闻龙啸而行九天之下
此刻坐在这空荡荡的部落殿堂遗址中央。在东方世界
我们倾听这一切
殿堂外种下庄稼的干旱土地，历史的脚步正在接近真相
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们逝去已久的足迹


15.茹毛饮血的记忆和我的罪过

你们是我一万年后的子民，我是女娲
我的孩子，有一点
我必须亲口告诉你，你这唇
为什么会这样红
那是一干零一夜的茹毛饮血，都是我的罪过

这样的日子无不都是黑暗的。漫长的夜晚
我和我的世界
从来没见过会有光明。你看
你们深邃的眼睛
万年后仍旧是黑色的，埋藏在眼球的深处
一直都装满了黑暗中森林的记忆，但星星
总是会在头顶给我光明

说女娲是你们的创世神，我却一无所有
究竟还能够留给你些什么。再没有什么了
唯一就是我这乌黑的头发
这也是一生穿越森林时黑暗狩猎
留给自己生命的结果
要珍惜这一切，我的孩子
哪怕一万年这些都不会改变

而你们身上的皮肤，也不会改变
我和我母亲
生下来也是这样的。只希望
土地永远都是我们人类的母亲，你们要
跟爱惜自己身上的皮肤一样爱惜土地


16.人类要永远记住伏羲和他开创的时代

这是世界全新的开始。在黑森林东方
伏羲，你们的血缘上的父亲
他无疑永远都是伟大的，也是
人类命运的创造者和生存空间开拓者
倘若是万年后你们仍旧也是这样

我们的父亲燧人氏在黑森林里
用石头不停击打出星星时发现了火花
再由若鹗啄木发出火光想到了钻木取火
而你们的父亲伏羲是他最聪明的儿子
却是将狩猎捕获的鸟兽
用松枝点燃起篝火，一一把它烤熟
第一次带给我和孩子们这人间的美味

同时，火也真正带给了人类光明
看伏羲高高举起手中火把
终于带领我们走出了那片黑森林
重新找回到洪水泛滥时
人类失去的那块土地和那个湖泊
跟在他身后的天狼犬，据说用它的尾巴
从天上带回来稻谷种子，也成为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还有森林里的黑蜘蛛，也让
伏羲突然想到要以绳结网。撒下湖去
就是满网满网拖上岸来的虾鱼
从此，伏羲彻底宣告茹毛饮血时代的结束
请记住是他的伟大创造在开拓人类的生存空间


17.伏羲造屋和龙图腾的人类宣言

三月三，我们来到湖边倾听
太阳下面
太湖的水像天一样蓝。我们刚起的房屋
从高台倒影到水面，它的后面
是我亲手栽种的一千棵月亮树。而伏羲种下的

太阳树在房屋东方。离房屋不远
是一片开阔的野地，其实是我
从这里看到了
伏羲在太阳下的影子里，突然
长出来一棵树，高大挺拔的身躯
那些树叶像是一只只鸟雀
从森林里引来，整日里唱着凤凰筑巢的歌

整棵树也在夜晚，和大地融为一体
在我们没有走出森林那段漫长的日子里
我的眼里仅仅只有星星突然出现
但眼前，我和孩子惊奇地发现
月亮在屋后那片林子里有多么美
在伏羲没有造出房屋以前
我和母亲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在月亮树上搭巢

我不知道，为何伏羲会从蛇穴
想到掘地三尺用树起桩建房
而且，他居然跟我昨天想到了一处
砍断身上蛇尾。同时竟把太阳树
树冠砍下，以人类宣言高高树起他的龙图腾


18.人间造爱

那是两只失散多年的天鹅。此刻
穿越森林来到这静止的月光湖上
而月亮正从树梢偷偷走出，一千个月亮
就有一千棵月亮树。天鹅
却只有这孤独的一对，他们在湖上戏水重逢

其实我也知道，这是一对苦命恋人
他们趁着这月黑风高穿过森林
逃过西王母的眼睛，只想着我和伏羲
会成全他们，青鸟
也在白天替他和她传递心灵暗语
此刻他们在这月光撒满湖面的波纹里
终于看清楚对方眼中的自己

天上的星星也在这银河下面，森林里
替他们布置洞房，而我
只吩咐伏羲点亮那对淌泪的松烛
孩子们提前用金黄的树叶
铺在兽皮床上。这一切
却让月亮女神偷偷搬到了湖波之上
鱼群游向岸边，不想惊动他们

雪白的迷雾，突然从森林里飘出
很快弥漫在月光湖泊
开始造爱吧，我可爱的孩子
好好用最美的体姿赢得恋人的心
我的母亲，你也好生怜悯他们一次


19.人类爱情从一缸黍米酒开始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女娲
你看看我，看看
伏羲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一万年前
今天就陪你坐在这湖边，看那两只失散天鹅
在蓝天白云的湖上做爱戏水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你说人类
究竟会有多少改变，又有多少
是真正为自己的生命而改变
世界所有的文明都是从爱开始，是的
我觉得这句话才是
我真正想说给你听的。一直都惦记你用我烧出那只陶缸
亲手酿出的第一缸黍米酒呢

我们的爱情就是从这缸黍米酒开始的
当年的洪水猛兽始终记忆犹新
你跟我是在生死存亡之际
面临一场人间灾难，才由同胞孪生兄妹
借用蛇的腹尾媾和完成了角色转换
我成了你的夫君和人类始祖，而你
也成了创世女神和我一生的灵魂伴侣

人世间万物复苏，都是你我亲手创造的
就像你突然想到用我
山上采集来的黍稻野生种子栽培出来黍米
和清泉酿出来醇美的酒一样，美酒一样时光
见证了人类历史就从这里缓慢开始


20.石器时代的爱情

我知道这些石头经过时光打磨过后
每一块
都会在这世界有属于自己的用场
而我只想自酿出来美酒
－碗碗把自己和你夜里灌醉

只有彻底喝醉之后
我这沾着酒液和月光的舌尖
才能自由出入你的唇间
吻出你舌尖上火焰
并且把自己双唇灼红，这颤颤抖动的红唇
最后
也是你的

伏羲，你喝过我采回来的蜂蜜吗
每一次进入我这蜜蜂部落王国，在这龙马山上
你都会看到那些快乐的小小蜜蜂
它们每天都跟我们人类一样
早出晚归
飞舞在百花丛中，从山中
一点点把百花蜜汁采集

它们采集花蕊里的花汁
可以酿出这世上的甜蜜，让我们欲饮不能
我就想到用我们种出来的黍米和山泉
必定可以酿出甜美的黍酒，而我
最想让每个孤独而渴望爱情的人灌醉自己


21.母鹿穿过我的森林

那只穿越我眼内千年的母鹿
刚刚从谷底迷雾中奔往
高处
所有森林都是格外陌生的
而我是躲在她奔逃队伍中的狼

最终
狼在队伍后面开始落单。月光底下
你知道他有多绝望无助
两只前腿早就在野牛搏斗时受伤过
昨天追杀河谷暗中埋伏水面
等待猎物的鳄鱼又咬伤了他左边后腿
母鹿却仍旧怀疑他现在的动机

很快穿越漫长黑夜进入我的森林王国
母鹿回头朝我
望下一眼。眼底映照出半片雪地
突然全部充满了恐怖和哀伤
她是正在怀孕的母亲，肚子里头
孩子正在不停朝她的肚皮踹腿
但他或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凶险

我隔着她玻璃一样的双眼。刚刚隔着早上阳光
听到那只小鹿呦呦待哺
在林中的呼唤，同时又望着面对一匹孤独的雪狼
母鹿无所畏惧的目光，在我的森林里
深深颤栗


22.自己灵魂的拯救者

此刻，你
灵魂的拯救者扮作
世界倾听一切风向的耳朵
在我们面前出现，像大地上一朵朵野花
漫山遍野绽放

生命花朵是灿烂辉煌的。太阳在上天
普照着天下苍生
但拯救世界孤独灵魂的却是我们自己
夜里睁开一双眼睛，如同梦醒
打开一个孤独的世界
灵魂在茫茫森林里游荡，就像自己
每天穿行在茫茫人海之中

这世界没有谁会完全关注你
除了生养自己的父母
地球上有多少个血缘家庭
时刻关注你的就只有他们那一双眼睛
人类风风雨雨经历了多久
其实还跟从前一样，从女娲到伏羲
才是龙图腾时代的真正开始

每一个人的母亲和父亲，才是我们
这个世界最伟大的灵魂主宰
找到他们
我们才能真正做回自己。让生命之花
绽放于苍茫大地和寰宇人世


23.谁会为诗的诞生而哭泣

上天已经感觉到我的存在
你看看我
体内这首诗开始振翅欲飞
这些羽毛在夜间
是没有人会看得见的

只因为我遍体鳞伤，黑暗中
世界末日成了我黑色的羽毛
我像是活在森林茫茫上空
但没有森林
你也无法从茫茫森林看到我
我的森林在眼前。而你
看不到来路

我的生命注定是没有归途
其实我
只为一首诗而生。你
或是为我而生
却从来没有谁会在深夜听到
我其实在为这首诗刚刚诞生而哭泣
三声啼哭或许是来自天堂

我的孤独是自己的翅膀。但我想说
我的翅膀
是这个世界最美诗歌的声音
你倾耳之时仔细听听
它响彻云霄时是多么真切


24.赞颂女娲和我今天的忏悔

女娲出乎自己意料从上古世纪到来
此刻端坐在我面前，你完全可以做出种种猜测
可以想象到我脸上的惶恐表情
内心复杂和万分不安却是她无法想象到的
而我忽略了她穿越神话那扇门。那门的确是我刚刚打开的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抵达今天
这是一个已有上下五千年历史的现实国度
她的子孙后代差不多却把她全给忘记了
甚至包括我的父系祖先伏羲，也忘得干干净净
我无法做到镇定自若，也是满心羞愧
我早上起来只知道她和伏羲的血仍然还在
我的脉管里流淌。她悄无声息地望着我

但面对面望着她，我内心的波澜世界
看不出来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世界发生变化的是人类创造这样的未来
在这个数典忘祖的年代，我是
不是不肖子孙，或许对她而言
已经不太重要。她并没有跟我提及过半点此类话题
我只默默朝她望着，望着我生前的祖母一样

当我可怕的目光，最后突然跟她发生猛烈冲撞
刹那间她终于惊讶地发现了我
她全身都在颤栗，变紫的嘴唇不停地打着哆嗦
我根本就做不到若无其事。是的
我唯有把双眼闭上开始忏悔并准备接受她的百般训导


25.女娲出场

我今天的唐突出场是不是
算真正跟你的世界接轨
或许这在人类命运史上是无法描述的
我想不到自己如何措辞失当
会是对生命的祖先大不敬。但你

必须训斥我和我这样的不肖子孙
我的错究竟在哪里？我的天神伏羲
你不妨也回头再看看这整日里高高在上
自以为是的家伙有多趾高气扬
他们个个标榜把自己视为炎黄子孙
却早已经把自己血脉的根
都不知不觉丢了去海里喂了金枪鱼

你还可以从神坛迅速走下来。不妨随我一道
亲眼到今天的华夏大地去巡视一下
看看这万里无云的天空
和天空下那些荒废多年的棕黄土地
当初我抟土造人，你是知道的
为何要把土地作为人类的肤色？就是不想
看到祖宗开垦的土地被后人如此撂荒

那些耕种土地的子孙都去了哪里
那些熟悉的面孔还有没有把土地爱惜
那些庄稼汉脸上的快乐还有没有人真正记住
为何苍天之下没有人把这些告诉我，但我想说
土地，才是人类命运的唯一福祉


26.骄傲的土地和我们的黄皮肤

这是我最值得骄傲的土地，我的孩子
我望着你，就跟伸手触摸这片土地一样
我是你们的祖先，也是这土地最早的主人
当年的洪水猛兽一样吞噬了人类
却留下来洪荒的永恒记忆

为什么值得把它保留在我们身上
只因为土地才是生命之本
我的孩子，你们的先祖是值得你拥有这样骄傲的
一代又一代雄主都是把它视同体肤。从未见过有人
会把祖先开天辟地留下来的土地抛却
所有的金戈铁马，烽烟尽处
他们都是想着看一轮落日再次从东方升起

回头看去，那些可恶的强盗们
有谁胆敢进犯令我们骄傲的土地
最后的晚餐
必定是让他们的失算所付出的代价
落得有来无回或自行撤退
丢盔弃甲逃离。东方
永远都是属于我女娲和伏羲的世界，我的孩子

你们好好养精蓄锐吧，为了子孙后世
你替我骄傲地把自己的头抬起来
再用你们最洪亮的声音告诉全球世界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之下，从大漠孤烟到大海孤岛
流淌着长江黄河的土地，名字就叫中国


27.伏羲，今生我唯一的王

伏羲，我的哥！你真的看见喜马拉雅山了吗
母亲曾经告诉过我们那里不是天尽头
而是华胥王族有蟜氏创立的终极世界疆域
从地球到星辰你我都该铭记住自己
并不是天神，而是巨人站立于天地之间

最后你再看看我们昔日的部落家园
经历过这场人类浩劫，洪水从天而降
神圣无比的昆仑山竟然被凶涛恶浪
在母亲的睡梦中涌向月亮。母亲托梦
告诉我，她在滔滔洪水之中仓促伸出过自己的手
也曾紧紧抓住过太阳的万丈光芒。瞬间
却被卷人黑暗中漫舞的森林和湖底深渊。幸亏我

早在十岁那年就让母亲派送到遥远东方
自己的小小封地，那里离我心中的太湖不远
也跟你偌大的森林王国相隔不远
当雷神突然撕裂开天空之城，我
正好从一棵银杏树上站起来
拼尽全力把母亲遗留下来那块五彩石
一手补住苍天

但现在你看到了，父亲磨盘一样苍天之下
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我的世界
也就除了你，无一为生命所有
而你用并不绝望的目光注视我时，顷刻就变成
我，今生唯一的王


28.龙的诞生

这字似带些光芒，你看
它已经完成了涅槃重生。在森林东方
开始闪现，从太阳缓缓升起
伏羲，你可否坐下来我们在这里
说说话或只让我看看你带羽的王袍

我昨天也是最先看见在早上栖息的
那一只光彩熠熠的鸟，被我一箭穿心
像一道
闪电似的光落下来。落在树上
而你正在俯身打磨最后一件石器
你告诉我，那是
春天来临耕地的石犁

与此同时，我也张眼看到
你前天捕获的那头麋鹿。仔细看它头脸
狭长像马，角有些像鹿
与其它鹿明显不同，蹄子宽大像牛
尾细长像驴，你
才特意给他取名：四不像
母鹿夏季发情。这也是你特意告诉我的

其实这也让我突然想起，你今天替自己部落
为何要创立龙图腾。我
一遍遍问你
有人看过龙吗？你摇头并没有回答
自此以后，东方世界里却真地有了龙的传人


29.人类生活从我们这里开始

那么多星星都居无定所，而我
却拥有这样深蓝的天空
天空之下
还有这一大片森林，溪边
有属于你我的小小的房屋

女娲你快看我把柴劈好
炊烟像晨雾从屋顶升起
你饲养的猪羊也有了圈栏
再看看这些花儿
也像是被你的美丽给迷住了
四处开得这样鲜艳
有一天我们肯定会思念这一切

春天来临之际
我打制成的石犁就可以下地耕作
你采集来那些种子播下去
秋天必有收获
孩子都睡了。但你再看
醒来后他们就跟你一样欢快
他们还将继续追逐昨天那只野兔

人类生活从我们这里开始
请你相信我
有一天，除了你我
还有将来我们的后世子孙
都会思念这一切。包括无家可归的星星


30.你把眼睛闭上再转过来

你把眼睛闭上再转过来，伏羲
你可以放肆去再看
头顶上那蓝天和白云
瞧吧，这圆圆的天空下面
是属于人类共同的世界

你看晒衣杆上那只木鸟
它正呆呆望着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让鸟儿着迷
包括你前天修补好的房屋屋顶
也包括我昨天晚上
用黏土制成的男性和女性，还有他们
刚刚睁开的双眼和灼热的嘴唇

伏羲，我要照你我想象的幻影中
人类的本真样子造出他们
让他们跟我们现在这样生活在人间
你看到了吗？他们有多么可爱
又有多纯洁和天真
为什么人类就非要变得越来越复杂
欲望在世界太多有多可怕

在这里，我能够拥有你就足够了
何况还有这头顶天空那么蓝
偶尔会看到白云飘过去，飘过屋顶
是的，我刚刚也是为这炊烟醉了
相信我们的生活会值得拥有和思念


31.忠告

伏羲，我真的替你昨日的惊天大发现高兴
你说穿越这茫茫森林，你又看见了狼群
还看到一些，我曾经跟你说的那些失散部落
浩浩荡荡的洪水虽似猛兽
并没有吞噬他们，而是兽口逃生活了下来

你说想让龙图腾成为天下部落共同标识
这一点我是绝对赞同的
但绝对反对你使用武力去征服
一切部落都是生灵世界的家园
人类所有的欲望是自己罪恶的开始
这大片森林是他们唯一的依存
不可以视为己有而独吞

你是天神下凡才躲过人间灾难
来到这里是拯救天下苍生
人的暴力算是什么？是欲望自我失控后的彻底爆发
它不仅仅是摧毁一切，更是毁灭一切的源头
我的伏羲，你是主宰我生命和爱情的王
我不想看到你这般贪婪和自私
只想看你以木德王天下，守护这片森林

你再看看你我的这些孩子，还有
跟随你多年身边那匹野天狼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一个天大秘密
它并非是为你的暴力所驯服，而是它的眼里
看到了你体内存在一颗美好而善良的心


32.我是要守护你一生的龙

女娲，或许是你误会了我的本意
还记得那天
我和父亲正在森林里狩猎。有一头迷途的
糜鹿猛地从眼前逃窜。转头看时
滔滔洪水猛兽一样竟冲往头顶天空

我当时突然感觉比任何时候都陷入绝境
所有的绝境都可以逢生，唯一不能
让自己逢生的是生命孤独无望
但爱可以做到，父亲燧人氏就是因为爱才死的
天空之城早已乌云密布。天空之下
黑暗中我只看见自己的眼睛
父亲眼里看到的却是母亲家那方向的天空

你肯定不知道，天上真的有一条龙
这可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生命之王
究竟为何会被我突然用一双肉眼发现
而我其实并没有想要看到这一幕发生
我只看父亲疯狂拾起森林里的枯木
当时堆得比树林都要高百丈，一层一层
他一边把它堆积如山，一边撕裂喉咙叫喊

他口中吐火叫喊出有蟜，朝着糜鹿逃生的方向
他早上进山说这是当初相遇母亲告诉过他的小名
眼看洪水就要从天边滚向头顶，他最后传出来的微弱声音
是轻轻叫她：别害怕，快看！我是要守护你一生的龙
顷刻间我透过霹雳雷闪，只见他坐在冲往高天烈焰之上


33.父亲，永远是你们的上帝

不，我并没有误会你的本意和初心
同时也要告诉你，伏羲
我们伟大的父亲并没有因为爱而死
母亲托梦说他
是为你我救母葬身薪火而升仙去了天庭

他从小最是崇拜人人称道的雷神
因为在森林里触电才突然发现了火
只是没想到母亲会错踏他一只大脚印森林相遇
而不久怀孕同胞生下你和我。他因发现火
虽然成全自己一世英名，也因为
火，而
断了人间最美好的情缘。母亲却因为他而伤心痛绝

万念俱灰的时候，她
一心只想追随天边他那缕青烟而去
但不是随之升仙
而是被玉帝和西王母重罚下十八层地狱
替自己赎罪，也为众生忏悔
最近托梦于我：为何
你们兄妹要如此抱怨

父亲在昊天之上早就变成太阳
同时化身成了你们的上帝，做了万物的唯一主宰
假若没有他永远的无私庇护
是不会洪水泛滥过后，就有今天
世间一万八千年的风调雨顺，人人香火不绝


34.伏羲和他理想的人类生活

我是被你荒原吹来的风放逐的
一条未死的鱼
刚刚在太平洋的深海里脱尽银白色鳞片
却只剩下半副肋骨，还有一颗
正在跳动的心脏

你真的可以大胆试试，再给我
最后一次呼吸
立刻就会游向岸，绝望地走近你
涅槃重生之时
将很快变成你前世遗忘的模样
而我只想着问你
要回属于我今生的翅膀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假若是你
让我选择新的希望
肯定是要返回森林东方王国
哪怕白雪皑皑，或者穿越千里戈壁
绕道荒原，月光
必定会逼着我长出满身幻想的羽毛
只为了穿越黑暗世界

直到那天，你
将看到森林里一只黑色的
知更鸟每天极其准时
飞到门前那棵大树替你报出来
白天和黑夜


35.百鸟朝凤的早上

森林突然昨天被夜里暴雨弄黑
我看到了黎明阳光
已经沦陷入黑暗世界
自己就像是一只
被深渊泥沼拖住翅膀的巨鸟

你知道是我
又回来了。回到一万年前那次
你替我预设的人间剧场
那棵树上的巢穴并不陌生
一眼望下去
是你八方坍塌的屋顶。炊烟袅袅升起
却看不到人烟

那只长着太阳眼睛
四处搜寻
猎物而失翅的鹰孤独朝我望着
你却刚刚发动一场战争
我早就知道失败是必然的
也不愿看到你百般哀求援助的目光
更不想看部落与部落兄弟骨肉相残

伏羲，我其实并不是奢望百鸟朝凤
但森林里她们的歌唱
看早上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多美
现在却因为你的荒唐之举
我的名字女娲已成为她们众矢之的


36.转过身去吧，伏羲

转过身去吧，哪怕只让我最后看一眼
你森林里的背影。后世情场杀手
会把眼睛睁开，并且把脸突然转向我
眼里深夜绽放出炽烈光芒
顷刻间把我融化。绝对是一点一点

你知道我这一万年都在结冰的茫茫世界
像一片风吹落的树叶旅行
其实我抓不住风在冬天的记忆
而你的温暖的一双手
时刻都准备在眼前夏日的阳光之中
我的确是女娲，但我不知道
何时能把眼睛打开，你有可能就这样

用爱的毒箭朝我瞄准杀死
再用世上最好的盐帮我清洗伤口。伤口
开着一朵梅花，会让我看到你哭我的样子
但你其实并不伤心，只因为我生前
是你的女人，偏却不是你的爱人
你说实话，你爱过我吗
是否你只想着我仅仅就会抟土造人

你再看看，这一万年眨眼间过去
你我的后世子孙已经遍地开花
他们一代又一代都有自己的家和爱情伴侣
但会不会有人也想过一个现实问题
最初的我是否真心爱过你


37.我们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叫燧人氏

是谁给我们人类带来了光明，是父亲
他带着我
常常穿越在茫茫森林里，一个又一个
夜晚总是漫长而又漆黑。而且总要遇到雷鸣电闪
只因在一棵树下，他不小心触雷而发现了火

从此以后，他把火含在自己眼睛里
他用石头相互击打把火生出来，再叫我
拾来干枯树枝在森林里烧出大火
我们靠在火堆边取暖，并把猎物烤熟
你还记得吗？那一回
父亲吩咐我把烤熟的鹿肉带回家，你和母亲
品尝过后有多狂喜，而父亲在家把篝火点起来

你拉着母亲的手当即跳起了篝火舞
你和我说，只有烤熟的鹿肉和兔肉
才是这世上最好吃的
在父亲眼里，像这样跟你们
围坐在篝火边吃着烤熟的食物
才是最幸福的，而在我眼里
你跟母亲跳着篝火舞时有多美

是火带给我们永远的光明，也是
火带来了给我们最大的快乐
而在这森林世界给人类带来光明和快乐的
是我们伟大的父亲，他把自己一生
都奉献给了火，人们后来才口口声声称他燧人氏


38.请你理解我，女娲

我是为龙的图腾
才亲手发动人类第一场战争
请你理解我，女娲
我们最伟大的父亲已经是昊天上帝
他的召唤我必须依照执行

我要按他的吩咐把火种传递到
每一个还没有火种的部落
而我们的母亲却长眠于九泉之下土地
她常常托梦于我被囚禁在黑暗中
你知道这森林王国的中心是华胥部落
但她却嘱托我必须把光明带向
四面八方及森林的每个角落

我生而为人子，是
叩首要上不负于父亲的苍天
长跪而不愧于母亲的大地
而你，却是要我堂堂正正以木德王天下
我生下来自知身为未来森林之王
必须听命于天地，尤其是把父亲升天之时
肉体燃烧而魂灵呈现出来的

龙作为天下所有部落氏族共同的图腾
今天一个又一个树立起来
我是要让他们和他们的孩子都成为龙的子孙
而不是仅仅用武力使之臣服，作为王
就是要告诉天下人，昊天之下皆为王土


39.我昨天晚上做梦看到了浴火重生

我昨天晚上做梦看到了火焰
是从你眼里跳跃出来
刚刚落在我的舌尖，伏羲
你这森林之王
为什么不把我这生命之冰在冬天点燃

还是要把我当成你坚冰下面的森林王国
一棵树
干枯了千年，只须
用你的舌尖来钻木取火
尔后却是把我的肉体烧焦，只剩下
乌黑的头发和眼角的长睫
最后将你整个世界都装进这眼球深处

你说过，我是
你的千年之狐，遇上你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爱情猎杀你
你是众神之主，我生命的王
只是希望你勇敢穿越这茫茫宇宙下面
偌大一个森林王国
主宰这整个世界，然后只须我为你造人

那么，此刻我只想问你
从我装下森林的漆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
除了你，是不是就只剩下
这舌尖，这柔软骨头上跳跃的火焰
还有你我同时寂寂化成的灰烬


40.雕像

从午后花园谁拖长的太阳翅膀
你开始让我停留
时间在失眠的树林巢穴里不住地打盹
有一只画眉
飞过你的头顶，而我已经站成昨天的雕像

西去阳关的战马嘶嘶告诉我
离我一步之遥并非你前世的真身
而我只是看到
你披着长发及腰的躯壳和带羽王袍
只因为无法转身瞬间消逝离开
才发现自己的蛇尾
竟然是跟你纠缠住在一起

一次次的痛苦和百般折磨
迫使我回到一万年前的
洪水猛兽时代
甚至是不是你的图腾悲鸣叫龙
顷刻间唤醒了我
仅记住曾为你抟土造人。性别无从知晓
体内只剩下假扮夫妻骨头相连的数根铁丝

落到今天这个年代，早就
锈迹斑斑
你看这午后阳光，再也无法
探视深入我们体内的黑暗
昨天遗落的灵魂的声音缓缓在风中走动


41.呼唤雪狼

最早白天和黑夜，是从伏羲年代开始
他起先把我从野天狼驯化
我不知道你说的神话来自哪里
只想越过那两座高耸的山丘
将月光的带刺玫瑰盛开

他企图钻木生出一堆篝火，让女娲欢呼
拉上母亲有蟜氏纵情舞蹈
那时龙图腾刚刚树立
森林里的王者荣耀归来。而我
站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的样子
让所有的女人都心生怜悯
她们的手只从我的尾巴上收集粒粒谷种

我的躯体独一无二。千年灵魂的壳
从此缩回修练已久的体内
眼里有光却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穿越月光和荒原
我来到这里，独自等待
最高的雪山飞狐出现，仰望天空
呼唤一匹雪狼

我是谁的知音。无人知晓
我屏住呼吸
从地球到星辰，从未迷失方向
却看不清楚自己生命
剩下来这最后一小块骨头


42.陌生人的天空之镜

银杏叶又将从陌生人的天空之镜
随风吹落
选择在我红尘中的世界末日
秘密花园迁徏落户
春天色彩注定在这里成为泡影

而我的未来世界
在春天消逝后早就空无一物
暮秋的晚风吹过来
玫瑰园里也开始空无一人
我们的目光是在天空之镜不期相遇
彼此打不开小窗
看清楚自己的眼睛

这棵千年银杏是谁亲手种下来的
已经不太重要
所有日子都是这样描述记忆
一片片金黄
召不回匆匆逝去的年华
我们太过短暂的青春
是女娲造人时就跟伏羲商量定下来的

你企图在夜深人静，像一对陌生恋人
生出最后枝叶，但长不成森林王国
一棵高树像银杏
也开不出刺玫瑰一样的花朵。落幕之时
连朝外小窗都从体内寂寞关上


43.我所梦到的一切和幡然醒悟过来的你

这深夜。我刚刚翻身睡醒
梦见自己喜欢
或不喜欢欢我的人都已经散去
我第一眼就认出伏羲
他带着在我梦中亲手打制好的石犁

但女娲，却是第一眼
从梦乡
发现了我的存在。我竟然不是她
用黄土抟出来的泥人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我。我们背对着她
她只看清我背后的森林和丈夫伏羲
正扶着犁大步走向我

我没敢做声。只专心做着梦
其实我空缺在森林里的脸
是被他们的父亲燧人氏第一眼看到的
是他钻木取火而最先带给我光明
然后用我带着光明的眼睛，将这个黑暗世界
从梦到的一切，一一对应发现他们
而女娲和伏羲，燧人氏

一个传递给我勇气和自信；一个给我传授
刀耕火种的生活本领；一个传送爱种
梦苏醒之时秩序给打乱。你才对自己所梦到的一切
从肉体到灵魂的人类共鸣
终于幡然醒悟过来。我便想趁此写下这首诗


44.半张脸

我知道这是深夜。漆黑世界明明却有阳光
从黑夜深处照着我风中的脸
我不知道那阳光究竟来自何处
我的脸缓缓移动
一直都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星星在这夜里已经失去光芒
我无法继续在深夜停留
风把我的头发一根根吹起来
所有星星的光芒都暗藏在
这一根根吹在风中的发丝里
我把光芒全部收集装进受伤的体内
只让头发在风中乱吹

当我的脸面向明天七点钟太阳
打开黑夜的一双眼晴
我看不清楚自己的乱发
只看到体内
光芒掩埋的一根根骨头。它们
像是在哪里
唱着悲伤的歌

我知道自己悲伤的血肉
跟骨头永远相连。但我的血液沸腾
连同骨头是要在太阳中明天一起燃烧的
而我的肉体
在深夜里的影子不过是风中半张脸


45.人类梦想开始的地方

我从未抱怨过自己出生的地方
为什么祖先最初要在这里安居乐业
或许是别无选择，在这一片穷山恶水
没有任何假设，如果再将夜里那黑暗森林所在处
梦醒时快速修成高铁火车站

白天为我们消逝已久的古老房子铺上钢轨
那将会是多好的梦想，完全可以放心
先把个人身体养好，再仿制成一节一节车厢
把自己眼睛睁开所看到的
每一个梦想细节都变成荒唐的现实生活
面向未来和美好世界末日
我们还有什么不能满足

我们可以继续追逐那条西去的河流
站在梦想开始的地方
朝早上八点钟的太阳多望一眼
我们还可以沿着祖先的足迹
甚至往诗和远方再次迁徒，相对于
子孙后代的理想花园
城里人密挤的水泥钢筋森林，或许并非是目的地

穿越到今天，我们到底是谁
我想要黎明前一个小时
再好好描述这一切，认真描述一下
自己熟悉又陌生的中国面孔
目的是要把最好的记忆在地球上留下来


尾声：我们都在同一个星球

是的，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
我们都是同一个星球上
生活了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同胞
或许都是有各自不同的肤色和血肉
如同我们各不相同的民族及信仰

但有一点，你我
绝对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的
命运都是栓在同一条船上。年复一年
我们都是跟自己的祖先一样
我感到，他们残剩在这个星球
那些骨头和你我身上延续的体温
从未因为气候变化而改变

或许他们，当时都因为种族不同
连年发生征战。争夺天下
但那些地盘并没有真正属于他们
生命的过程都是大同小异
但过程提供给我们，或是他们
都只有一次
即便因为战争和地球灾难，生命的肉体

被残酷彻底消灭，快乐和悲伤留下来的
都是这些地下残剩的骨头。唯一还留存于世的
都属于人类共同的智慧和精神世界的家园
在一条条河流，一块块土地
生生不息

     2022.8.11 ——10.6   凌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