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相忘：二十四行诗选（第112-127首）
2024-02-01 15:18:08 作者：原野牧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次
诗人原野牧夫二十四行诗最新近作。这是极地荒原三部曲、第三部《生来相忘》的第八组诗，即2023年11月16日黎明至2023年11月19日中午创作的第112-127首，共16首诗。作者仍旧采用自己独创的二十四行诗体来写，每一首都是二十四行，五七七五分节，即首位两节五行，中间两节均为七行，共四节。
112.
我始终如一都很纳闷。那是半张脸
自以为是的傲慢，再加上鄙夷不屑的
眼神，像是
有人走错了房间。也弄不清楚那房间的
墙，是如何在逼仄的空间砌出来的
但它一直都在生长。恨不能
长出翅膀，满世界高飞
房间太过窄小。墙都很厚
占用了许多宝贵的空间。时间一长
感觉就是一只蜗牛的躯壳，里面空空的
肉体早就在麻木不仁中腐烂
幸亏关闭了眼睛。那里没有窗
或许他还在那里沉睡。陶醉于世界
自己是永远的梦游者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晃动，像是
已经抵达宇宙。从地球上
飞过来的人都在看他，他
刚刚从蜗牛的硬壳里钻出来
世界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一切陈设都很新
醒来后，他再无法回到开始那地面
薄薄的墙
悬浮在半空。最终
回归到他的另半张脸，平日里很少出门
面容和眼神都没有改变。成了我眼前解不开的一个谜局
2023.11.16 黎明岛上
113.
我已经远离那堵废弃的石头墙，包括
搬迁一空的村庄。连同空下的土庙和木雕
菩萨也远游他乡去化缘或显灵
我们绕道离开这一切。不远处的广场
长椅上已坐满听众
沿途都是可以欣赏的迷人风景
你会遇上许多的陌生人，脸上都很友善
我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见过一棵树，又一棵
树的叶子，在秋天
一片金黄的树冠。树都很高大
才知道这是一座山和森林
我终于听见森林里的声音。渐次有
太多会唱歌的画眉，也有
史前就存在的更始鸟
所有翅膀从我的眼睛自由穿越，穿越到
我体内的世界，也是
一座山。一片
森林。就在这里
声音终于产生和鸣。森林上空
天已经很蓝，白云飘过这里
我从森林里走出来，从此走进
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而你
也看见那里黑压压的人，坐满整个广场
2023.11.16 清晨岛上
114.
这一早就听见它们声音，也不知道
究竟是从哪里飞过来。竟然会穿过我
紧闭的窗
一只只
扑向我寂寞的书案，而它们是幸福王国的酿蜜者
这些蜜蜂和我，并不熟悉
它们却是把我寂寞的
小小世界，当成
自己一生的归宿。最后选择灯光下面
在这里安静地躺下来
嗡嗡嗡嗡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像是一把弹尽悲伤的琴
它们的快乐都是在森林，在原野
无数条小河和溪流
那里到处都开满了花，有着
采不完的蜜。这一生都是酿造甜蜜
独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家园
这是一群孤独的美食家
这一辈子却是在替别人品尝
我默默地注视这一切，注视它们
告别仪式的简单，对自己的吝啬和粗暴
从生到死。生命
再无牵无挂，我试着这样读它
这是最后一只在挣扎。它们的灵魂像是在召唤同伴
2023.11.16 清晨岛上
115.
你始终都想用手敲打这个世界
把喧嚣的一切击碎
却是震颤到自己
眼眶内
所有的愤怒都随泪珠滚落
这世界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谁
可以从地上拾掇起半颗泪珠
但会惊动一些静态事物
比起墙角里某种声音，我们无奈的世界
到处都有墙。墙面
绝大多数都是白色的，那是白色的小蝴蝶
在穿越千年的回声
泪水足以成河。可以绕过城门
并没有哪滴水比泪珠更沉重
就像那城门上的砖石，寿命
总是要比那城的历史更长。即便伸出手
终究敲打在墙上毫无意义
墙再坚固不摧
有一天会自我坍塌。是因为风雨在渗透
当有一天，我们脚下
踩着那片废墟，那时
再无墙的世界的影子。唯有一试
身手的风
掠过我们喧嚣的头顶。雨中一只只箭
2023.11.16 中午岛上
116.
我只想重温这个夜晚。但不想
风吹来
站在那一片废墟，从骨头缝里钻进去
已经是够凉够凉的。再经不起
从大海捞针的万顷波涛上狂奔的风
风，却没有停下来
像是一个个历史的幽灵，正在穿越灯前
我正在阅读的那一页。整个王朝
才短短几天，撑不住
一个时代，偏偏撑起
几千年民族的脊梁。所有的奸臣小人均被杀
他刚刚被拥戴穿上皇袍，只等背后
风中密集射向他的箭。他早就料到
会是这种结局，昨天曾掐指一算
晚上必有
一场龙卷风抵达。一切都是命运
他把玉玺紧张抱在怀中，想用一生
聚集起来的体温暖在上面。不
最重要的是，此宝物不被海上追杀而来的强盗劫走
只因为风太大，我总算找到一块珊瑚石
把历史记载他的那一页，最后一天
虫蛀过那几个字拼命压住。那天晚上
宫廷内外，尸横满地
一场海啸把他卷入船底。不明强盗全部在船上丧生
2023.11.16 深夜岛上
117.
未等我把窗户打开，有一粒
鸟鸣已经落下来在书桌
这个时间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我刚好
也是梦醒，梦里的那片森林
与这样的情景格外相似
但我希望能接受一只鸟。声音好听
羽毛漂亮吗？是的
穿越到古代的那些日子，有可能染上
伤感色彩。翅膀的痕迹吻合我们的思想和灵魂
把铅一样的沉重拖过树梢
落到地面上的影子，进入我的躯壳
直奔我刚刚落笔的时候变成诗句
灯光仍然是柔软的。森林里的月光
如水流淌
此刻缓缓流向这里，与灯光秀出恩爱
鸟在窗外的树林里寻欢。它们没有
听从我的召唤，只是
喧闹过一阵，而这些保留着它们声音的诗行
开始从灯光下站立欲飞。影子消逝
隔着窗帘，所有的鸟
都已经在黎明前飞过来，又全部飞走
已经醒过的梦也突然终于完全退场。一切消隐而去
我重新把眼睛和耳朵进行组合
回到自己的躯壳以内的记忆。让心安静下来
2023.11.17 黎明岛上
118.
黎明前的黑暗飞掠过窗外，未等我
梦醒，曙光
就已经抵达门前。我得赶紧穿衣
把自己的钥匙带上，帽子和围巾
在出门以前必须准备。准备好迎接这个冬天到来
秋天的风都是可以继续吹。冷
一阵子，热
又是一阵子。我们随时都要防备
因季节复杂多变而感冒。刚刚睡醒时
我就发现自己鼻子塞了，大概跟外面到处奔跑的风寒有关
但和我这室内紧闭状态的空气是无关的
虽然马上就要出门，但眼睛未动
还是保留熟睡者的姿势。梦仍然在转动
走在街上，早上的冷天气出现
使得空气出奇的清新。我们的大脑都应该被唤醒
不只是让躯壳阔步行走。左边
必须是转弯，右边
拐弯一个小巷出来，就是新修的自贸港大道
日子不会追踪前面几天的新闻。毕竟上了两岁年纪的人
一定要避开惊心动魄的那些事情。让这早上
东方刚刚升起来的太阳照亮自己眼睛
完全醒来进入现实世界。小心在拐弯处的冬天
把路走错。错一步
所有的路在脚底下就全部都跟着错了。而且是一错特错
2023.11.17 清晨岛上
119.
冬天的睡衣被我找出来，但整个晚上
我都在怀念一只蚂蚁。它的离世
让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会为之悲伤
去年春天那场大雪差点没有把它突然冻死
低处的雪照样越积越厚
从冬天到春天，路
那么近，近到
最后只剩下一公分的距离。飞雪连天
但那一晚还是停了。停了
那一片刻，蚂蚁的头从雪地里探出来
正好一支铁骑人马穿过这里
蚂蚁当场丧生。那只铁蹄成了它最终的记忆
我是冬天的过客，匆匆经过
那个场面留下来的的村庄，成为
唯一的见证者。死亡
原来如此，离我们都是那样近
我站在那只蚂蚁的更低处，死亡再积下一公分
就会把你掩埋。当时蚂蚁
替我嘘了一口气，雪
终于停了。而铁骑立刻在身体上空抵达
头顶上的天空，瞬间
塌陷下来，令我们都防不胜防
蚂蚁丝毫不慌，头刚刚露出积雪的地面
我未替自己庆幸，悲伤的雪却是在头顶纷飞过来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0.
大雪飞过来。飞过屋顶和广场
我的突然出现，只是
从这里悄无声息地经过。照样
会让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
我们这支铁骑人马，最终成了蚂蚁丧生的罪魁祸首
村民都从远远近近赶过来。你并非闻讯而来的人
站在一处角落，始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你把一切悲伤压在喉咙里，也把全部
对亡灵生前的陈述压住。哽咽着
无法向我讲述过去的点点滴滴
像雪花那样
一片一片飞舞着坠下来。哪怕让我无法听清半句
你是一位长者，穿一身旧式青布长衫
最后只望了一眼
四周那黑压压的人头。你俯下身来
仔细看了看地面躺着的蚂蚁的蹄形伤口，蚂蚁
早就一动不动。只一双
眼睛始终未闭。这才缓缓伸出手
替它瞌上。起身离去
我是真正肇事者。我只是没有想过逃逸
全部过失是我的马受到惊吓
我并没有替自己在梦中辩解，只是梦醒时
回想起了那些细节。我反复思考
这场梦的突如其来发生。才知道原本是虚惊一场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1.
我的确是因为一场梦里的事故惊醒，醒来时
却受到无数好奇者围观。所有的人
都在窃窃私语时，指指点点
生怕错过头顶一片雪花。而你
那时还在继续沉睡
广场从你身边静下来，我
仍然躺在床上。灯光下看不到雪花
但每一片都从你的脸颊上飘落，坠下地去
你是整个世界的见证人。你
在沉睡中看清楚每一张
惊恐万状的脸，流露出对死者的悲伤
像是被奇奇怪怪的长手指牢牢抓住。你没有办法睡醒
那是一个古老村庄的广场。进进出出的
都是熟悉和陌生的面孔，除了正在越下越大的雪
只有那些乱脚在拼命走动，走近
又离开。我只注意到
一位穿青布长衫的长者离去。缓缓而去的
背影，落到
你雪地里那半个残枕上。只是一只黑翅膀蝴蝶
蝴蝶，雪花
你的梦境之战最终发生。你一直呆呆看着
始终被它们在上空飞舞吸引住。还好
我已经从那场铁骑事故中脱身出来，也挣脱了
那一群围观者的目光的纠缠。我只向着越来越好的事物和方向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2.
说话时，冬天携带利器的绝美风景
尚未抵达
这漫天雪花飘飘荡荡而来
我的枝头都是光秃秃的。作为树
雪白的世界应该不只是作为背景存在
我期待着满树的银装素裏。千里冰封
不及一枝残雪
来得实在。我自知无法
被一朵雪花接纳，纵然是万里雪飘
全身上下也只有雪在冰链上吸附上一层毒砒霜
我已经无法再动弹一下身子。若是一动
这一生就被腰斩，功亏一篑
大河从远方而来，并非为我囚禁于此地
在冬天解开枷锁。只为自己
滔滔不绝于耳的道理说了再说
山峦起伏跌宕不羁，变不成
我的战马。银铠甲
是否替我随时出征做准备，边关战事再起
请允许我这沉默不语的叩首请求
天公何在。我这棵千年树再高
从来都是这样颔首相望，低眉之时
也素来就认定必是苍天在上。这一道
又一道圣旨，我实难做到
双腿跪地去接。原以为是春天到来大赦天下
2023.11.18 清晨岛上
123.
太阳普照的一天，我总是
喜欢穿出多年未穿的土棉袄上山
雪还在继续下
说是漫天飞舞的白蝴蝶
未必能看到这般迷人美景
森林里的打猎场。猎人
手持土制猎枪，正在追赶两只逃亡的雪狐
前面是一只
野兔，慌不择路
我们的小木屋，成了它们的避难所
小窗才刚开始打开
所有的一切都朝我这双眼睛奔跑而来
白色山坡，有一排
银装素裹的树顶，早上阳光
正在穿透它们空设的躯壳
灵魂世界往往是漆黑的夜晚
享受不到这种感觉和温暖
两只雪狐穿越那片树林，突然惊飞
一群睡鸟，叽叽喳喳的
喧闹的声音很好听。满树林都是咯吱咯吱
落在雪地，是
一双双猎人的脚印。他们没有
在前面继续追赶，而是迷了路的样子
我无法预测明天。他是否可以找到森林的出口和入口
2023.11.18 上午岛上
124.
天最终亮了起来。你
打开两扇小窗
一只画眉的歌声，飞抵窗前
我好奇，它
是否为自己歌唱
森林里的天空，紧绷着
半张冬天的脸
所有的树都是这样的
把眼睛闭上，再将嘴唇张开
让那一大片雪地呼出来
一口热气。昨晚的雪
真的很大很大，大过森林的想象
我们的森林木屋本身就不高，低矮的
人字尖顶。树木
在屋后，一棵比一棵
都要高大。积雪
尽管齐了门槛，但你打开门
再高的雪也低至脚下。只有在
我们的雪靴底下发出嘎吱嗄吱的声音
仰头时，天空
居然也俯下了身子。它在俯瞰
烟火人间，屋顶
冒起来那一缕炊烟。同时
与雪花低语。或许说的就是你我的秘密
2023.11.18 中午岛上
125.
我们不再等待。再等等吧
后面的人总是会跟上，跟上我们等待的
那阵秋天最后一天的风缓缓飘过来
同时抵达的
还有那一匹匹马。四蹄狂飞
但这不是你想要的季节。雪
还早呢。风
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自由闲逛
大批的人马也早就经过这里。水已稀缺
饥渴难耐的人总是走不了太远，他们
在骆驼草面前败下阵来。只因骆驼
当初就是跟着他们迷途的
我们应该追上他们，只是早上
有着太多的迷雾。等到迷雾消逝
森林已经浮现在面前，而他们绰绰的影子
早已弥散。那些骆驼
或许是被他们盗走，骆驼随它们的铃声
总是会在他们的影子里隐隐约约现身
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
等到下雪的日子，声音
最先来自于奔马的嘶鸣。扬起的马鬃上
雪花像白蝴蝶一样飞舞，令它们格外焦躁
我们终于等到冬天
第一场大雪。所有的人都在马背上亲眼目睹
2023.11.19 清晨岛上
126.
我只想微微闭一闭眼睛，风
就将我这虚无的躯壳
轻轻吹过了荒原，慢慢
再吹向大海。从来
都不会向迷雾重重叠叠的罗霄山脉吹去
有人会从猎庄山顶高空俯瞰下来
秃鹰的利爪和双眼
已经有了觅食的目标。生命存亡的取舍
全都在它的目光所至之时
羊群正在那山坡上嚼着青草，咩咩叫喊声
在古老的群山中被风传送
云雾解开雪白的长带子也在舒缓中飘动
我们迷恋的世界在慢慢下沉
让身体时刻感受了危险的潜伏者
随时会让疏忽大意的生灵丧命
群山渐次后退。石头从云海中走出
翅膀低落
羊只的叫喊已经在高空悬挂
大地在奔跑，但从来没有拯救的人出现
我在这群山间无数次奔跑，而我的脚步太慢
你远远站在山顶
仰头之时，云雾已散
所有的一切都是朝着虚无世界。最终那无辜的羊
让我们都只有从荒原和大海找回丢失的灵魂
2023.11.19 清早岛上
127.
我试过每一种交谈，深夜
或许是你另一张脸
转过去。再转过来朝我微笑
顺着那一缕阳光闪逝
笑容后半夜落下来。你也坐了下来
那时，已经过了十点
我面前的书才刚刚打开
只因为你约定的时间，我再没有翻动
那些静止在黑暗中的线装书页。这整个夜晚
都是在盯着你的嘴唇。还有视频里面
你炯炯有神那一双眼睛，看出来
不久前仿佛已经做过双眼皮。眼神绽放出光芒
你说话的语调不高，但语速时时都会加快
让我想起老家那条西去的河流
每每到了冬天，水流得更急
河床变得比春夏季节要宽一些，水面
像是因雨水的缘故明显缩小不少
在去年九月的夜晚，你
说话时的声音格外好听，但有些嘶哑
你应该早看出来，我
每一句话的交谈都是认真的。我不喜欢
那种居高临下或仰头去看别人
也知道太阳在夜间不会转身。但月光如水
会让你我之间的深夜交流更深入，也更显平静
2023.11.19 中午岛上
我始终如一都很纳闷。那是半张脸
自以为是的傲慢，再加上鄙夷不屑的
眼神，像是
有人走错了房间。也弄不清楚那房间的
墙，是如何在逼仄的空间砌出来的
但它一直都在生长。恨不能
长出翅膀，满世界高飞
房间太过窄小。墙都很厚
占用了许多宝贵的空间。时间一长
感觉就是一只蜗牛的躯壳，里面空空的
肉体早就在麻木不仁中腐烂
幸亏关闭了眼睛。那里没有窗
或许他还在那里沉睡。陶醉于世界
自己是永远的梦游者
房间里的一切都在晃动，像是
已经抵达宇宙。从地球上
飞过来的人都在看他，他
刚刚从蜗牛的硬壳里钻出来
世界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一切陈设都很新
醒来后，他再无法回到开始那地面
薄薄的墙
悬浮在半空。最终
回归到他的另半张脸，平日里很少出门
面容和眼神都没有改变。成了我眼前解不开的一个谜局
2023.11.16 黎明岛上
113.
我已经远离那堵废弃的石头墙，包括
搬迁一空的村庄。连同空下的土庙和木雕
菩萨也远游他乡去化缘或显灵
我们绕道离开这一切。不远处的广场
长椅上已坐满听众
沿途都是可以欣赏的迷人风景
你会遇上许多的陌生人，脸上都很友善
我的心情也逐渐好起来
见过一棵树，又一棵
树的叶子，在秋天
一片金黄的树冠。树都很高大
才知道这是一座山和森林
我终于听见森林里的声音。渐次有
太多会唱歌的画眉，也有
史前就存在的更始鸟
所有翅膀从我的眼睛自由穿越，穿越到
我体内的世界，也是
一座山。一片
森林。就在这里
声音终于产生和鸣。森林上空
天已经很蓝，白云飘过这里
我从森林里走出来，从此走进
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而你
也看见那里黑压压的人，坐满整个广场
2023.11.16 清晨岛上
114.
这一早就听见它们声音，也不知道
究竟是从哪里飞过来。竟然会穿过我
紧闭的窗
一只只
扑向我寂寞的书案，而它们是幸福王国的酿蜜者
这些蜜蜂和我，并不熟悉
它们却是把我寂寞的
小小世界，当成
自己一生的归宿。最后选择灯光下面
在这里安静地躺下来
嗡嗡嗡嗡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像是一把弹尽悲伤的琴
它们的快乐都是在森林，在原野
无数条小河和溪流
那里到处都开满了花，有着
采不完的蜜。这一生都是酿造甜蜜
独独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和家园
这是一群孤独的美食家
这一辈子却是在替别人品尝
我默默地注视这一切，注视它们
告别仪式的简单，对自己的吝啬和粗暴
从生到死。生命
再无牵无挂，我试着这样读它
这是最后一只在挣扎。它们的灵魂像是在召唤同伴
2023.11.16 清晨岛上
115.
你始终都想用手敲打这个世界
把喧嚣的一切击碎
却是震颤到自己
眼眶内
所有的愤怒都随泪珠滚落
这世界没有人会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谁
可以从地上拾掇起半颗泪珠
但会惊动一些静态事物
比起墙角里某种声音，我们无奈的世界
到处都有墙。墙面
绝大多数都是白色的，那是白色的小蝴蝶
在穿越千年的回声
泪水足以成河。可以绕过城门
并没有哪滴水比泪珠更沉重
就像那城门上的砖石，寿命
总是要比那城的历史更长。即便伸出手
终究敲打在墙上毫无意义
墙再坚固不摧
有一天会自我坍塌。是因为风雨在渗透
当有一天，我们脚下
踩着那片废墟，那时
再无墙的世界的影子。唯有一试
身手的风
掠过我们喧嚣的头顶。雨中一只只箭
2023.11.16 中午岛上
116.
我只想重温这个夜晚。但不想
风吹来
站在那一片废墟，从骨头缝里钻进去
已经是够凉够凉的。再经不起
从大海捞针的万顷波涛上狂奔的风
风，却没有停下来
像是一个个历史的幽灵，正在穿越灯前
我正在阅读的那一页。整个王朝
才短短几天，撑不住
一个时代，偏偏撑起
几千年民族的脊梁。所有的奸臣小人均被杀
他刚刚被拥戴穿上皇袍，只等背后
风中密集射向他的箭。他早就料到
会是这种结局，昨天曾掐指一算
晚上必有
一场龙卷风抵达。一切都是命运
他把玉玺紧张抱在怀中，想用一生
聚集起来的体温暖在上面。不
最重要的是，此宝物不被海上追杀而来的强盗劫走
只因为风太大，我总算找到一块珊瑚石
把历史记载他的那一页，最后一天
虫蛀过那几个字拼命压住。那天晚上
宫廷内外，尸横满地
一场海啸把他卷入船底。不明强盗全部在船上丧生
2023.11.16 深夜岛上
117.
未等我把窗户打开，有一粒
鸟鸣已经落下来在书桌
这个时间正处在黎明前的黑暗，我刚好
也是梦醒，梦里的那片森林
与这样的情景格外相似
但我希望能接受一只鸟。声音好听
羽毛漂亮吗？是的
穿越到古代的那些日子，有可能染上
伤感色彩。翅膀的痕迹吻合我们的思想和灵魂
把铅一样的沉重拖过树梢
落到地面上的影子，进入我的躯壳
直奔我刚刚落笔的时候变成诗句
灯光仍然是柔软的。森林里的月光
如水流淌
此刻缓缓流向这里，与灯光秀出恩爱
鸟在窗外的树林里寻欢。它们没有
听从我的召唤，只是
喧闹过一阵，而这些保留着它们声音的诗行
开始从灯光下站立欲飞。影子消逝
隔着窗帘，所有的鸟
都已经在黎明前飞过来，又全部飞走
已经醒过的梦也突然终于完全退场。一切消隐而去
我重新把眼睛和耳朵进行组合
回到自己的躯壳以内的记忆。让心安静下来
2023.11.17 黎明岛上
118.
黎明前的黑暗飞掠过窗外，未等我
梦醒，曙光
就已经抵达门前。我得赶紧穿衣
把自己的钥匙带上，帽子和围巾
在出门以前必须准备。准备好迎接这个冬天到来
秋天的风都是可以继续吹。冷
一阵子，热
又是一阵子。我们随时都要防备
因季节复杂多变而感冒。刚刚睡醒时
我就发现自己鼻子塞了，大概跟外面到处奔跑的风寒有关
但和我这室内紧闭状态的空气是无关的
虽然马上就要出门，但眼睛未动
还是保留熟睡者的姿势。梦仍然在转动
走在街上，早上的冷天气出现
使得空气出奇的清新。我们的大脑都应该被唤醒
不只是让躯壳阔步行走。左边
必须是转弯，右边
拐弯一个小巷出来，就是新修的自贸港大道
日子不会追踪前面几天的新闻。毕竟上了两岁年纪的人
一定要避开惊心动魄的那些事情。让这早上
东方刚刚升起来的太阳照亮自己眼睛
完全醒来进入现实世界。小心在拐弯处的冬天
把路走错。错一步
所有的路在脚底下就全部都跟着错了。而且是一错特错
2023.11.17 清晨岛上
119.
冬天的睡衣被我找出来，但整个晚上
我都在怀念一只蚂蚁。它的离世
让我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会为之悲伤
去年春天那场大雪差点没有把它突然冻死
低处的雪照样越积越厚
从冬天到春天，路
那么近，近到
最后只剩下一公分的距离。飞雪连天
但那一晚还是停了。停了
那一片刻，蚂蚁的头从雪地里探出来
正好一支铁骑人马穿过这里
蚂蚁当场丧生。那只铁蹄成了它最终的记忆
我是冬天的过客，匆匆经过
那个场面留下来的的村庄，成为
唯一的见证者。死亡
原来如此，离我们都是那样近
我站在那只蚂蚁的更低处，死亡再积下一公分
就会把你掩埋。当时蚂蚁
替我嘘了一口气，雪
终于停了。而铁骑立刻在身体上空抵达
头顶上的天空，瞬间
塌陷下来，令我们都防不胜防
蚂蚁丝毫不慌，头刚刚露出积雪的地面
我未替自己庆幸，悲伤的雪却是在头顶纷飞过来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0.
大雪飞过来。飞过屋顶和广场
我的突然出现，只是
从这里悄无声息地经过。照样
会让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
我们这支铁骑人马，最终成了蚂蚁丧生的罪魁祸首
村民都从远远近近赶过来。你并非闻讯而来的人
站在一处角落，始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你把一切悲伤压在喉咙里，也把全部
对亡灵生前的陈述压住。哽咽着
无法向我讲述过去的点点滴滴
像雪花那样
一片一片飞舞着坠下来。哪怕让我无法听清半句
你是一位长者，穿一身旧式青布长衫
最后只望了一眼
四周那黑压压的人头。你俯下身来
仔细看了看地面躺着的蚂蚁的蹄形伤口，蚂蚁
早就一动不动。只一双
眼睛始终未闭。这才缓缓伸出手
替它瞌上。起身离去
我是真正肇事者。我只是没有想过逃逸
全部过失是我的马受到惊吓
我并没有替自己在梦中辩解，只是梦醒时
回想起了那些细节。我反复思考
这场梦的突如其来发生。才知道原本是虚惊一场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1.
我的确是因为一场梦里的事故惊醒，醒来时
却受到无数好奇者围观。所有的人
都在窃窃私语时，指指点点
生怕错过头顶一片雪花。而你
那时还在继续沉睡
广场从你身边静下来，我
仍然躺在床上。灯光下看不到雪花
但每一片都从你的脸颊上飘落，坠下地去
你是整个世界的见证人。你
在沉睡中看清楚每一张
惊恐万状的脸，流露出对死者的悲伤
像是被奇奇怪怪的长手指牢牢抓住。你没有办法睡醒
那是一个古老村庄的广场。进进出出的
都是熟悉和陌生的面孔，除了正在越下越大的雪
只有那些乱脚在拼命走动，走近
又离开。我只注意到
一位穿青布长衫的长者离去。缓缓而去的
背影，落到
你雪地里那半个残枕上。只是一只黑翅膀蝴蝶
蝴蝶，雪花
你的梦境之战最终发生。你一直呆呆看着
始终被它们在上空飞舞吸引住。还好
我已经从那场铁骑事故中脱身出来，也挣脱了
那一群围观者的目光的纠缠。我只向着越来越好的事物和方向
2023.11.18 凌晨岛上
122.
说话时，冬天携带利器的绝美风景
尚未抵达
这漫天雪花飘飘荡荡而来
我的枝头都是光秃秃的。作为树
雪白的世界应该不只是作为背景存在
我期待着满树的银装素裏。千里冰封
不及一枝残雪
来得实在。我自知无法
被一朵雪花接纳，纵然是万里雪飘
全身上下也只有雪在冰链上吸附上一层毒砒霜
我已经无法再动弹一下身子。若是一动
这一生就被腰斩，功亏一篑
大河从远方而来，并非为我囚禁于此地
在冬天解开枷锁。只为自己
滔滔不绝于耳的道理说了再说
山峦起伏跌宕不羁，变不成
我的战马。银铠甲
是否替我随时出征做准备，边关战事再起
请允许我这沉默不语的叩首请求
天公何在。我这棵千年树再高
从来都是这样颔首相望，低眉之时
也素来就认定必是苍天在上。这一道
又一道圣旨，我实难做到
双腿跪地去接。原以为是春天到来大赦天下
2023.11.18 清晨岛上
123.
太阳普照的一天，我总是
喜欢穿出多年未穿的土棉袄上山
雪还在继续下
说是漫天飞舞的白蝴蝶
未必能看到这般迷人美景
森林里的打猎场。猎人
手持土制猎枪，正在追赶两只逃亡的雪狐
前面是一只
野兔，慌不择路
我们的小木屋，成了它们的避难所
小窗才刚开始打开
所有的一切都朝我这双眼睛奔跑而来
白色山坡，有一排
银装素裹的树顶，早上阳光
正在穿透它们空设的躯壳
灵魂世界往往是漆黑的夜晚
享受不到这种感觉和温暖
两只雪狐穿越那片树林，突然惊飞
一群睡鸟，叽叽喳喳的
喧闹的声音很好听。满树林都是咯吱咯吱
落在雪地，是
一双双猎人的脚印。他们没有
在前面继续追赶，而是迷了路的样子
我无法预测明天。他是否可以找到森林的出口和入口
2023.11.18 上午岛上
124.
天最终亮了起来。你
打开两扇小窗
一只画眉的歌声，飞抵窗前
我好奇，它
是否为自己歌唱
森林里的天空，紧绷着
半张冬天的脸
所有的树都是这样的
把眼睛闭上，再将嘴唇张开
让那一大片雪地呼出来
一口热气。昨晚的雪
真的很大很大，大过森林的想象
我们的森林木屋本身就不高，低矮的
人字尖顶。树木
在屋后，一棵比一棵
都要高大。积雪
尽管齐了门槛，但你打开门
再高的雪也低至脚下。只有在
我们的雪靴底下发出嘎吱嗄吱的声音
仰头时，天空
居然也俯下了身子。它在俯瞰
烟火人间，屋顶
冒起来那一缕炊烟。同时
与雪花低语。或许说的就是你我的秘密
2023.11.18 中午岛上
125.
我们不再等待。再等等吧
后面的人总是会跟上，跟上我们等待的
那阵秋天最后一天的风缓缓飘过来
同时抵达的
还有那一匹匹马。四蹄狂飞
但这不是你想要的季节。雪
还早呢。风
在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自由闲逛
大批的人马也早就经过这里。水已稀缺
饥渴难耐的人总是走不了太远，他们
在骆驼草面前败下阵来。只因骆驼
当初就是跟着他们迷途的
我们应该追上他们，只是早上
有着太多的迷雾。等到迷雾消逝
森林已经浮现在面前，而他们绰绰的影子
早已弥散。那些骆驼
或许是被他们盗走，骆驼随它们的铃声
总是会在他们的影子里隐隐约约现身
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
等到下雪的日子，声音
最先来自于奔马的嘶鸣。扬起的马鬃上
雪花像白蝴蝶一样飞舞，令它们格外焦躁
我们终于等到冬天
第一场大雪。所有的人都在马背上亲眼目睹
2023.11.19 清晨岛上
126.
我只想微微闭一闭眼睛，风
就将我这虚无的躯壳
轻轻吹过了荒原，慢慢
再吹向大海。从来
都不会向迷雾重重叠叠的罗霄山脉吹去
有人会从猎庄山顶高空俯瞰下来
秃鹰的利爪和双眼
已经有了觅食的目标。生命存亡的取舍
全都在它的目光所至之时
羊群正在那山坡上嚼着青草，咩咩叫喊声
在古老的群山中被风传送
云雾解开雪白的长带子也在舒缓中飘动
我们迷恋的世界在慢慢下沉
让身体时刻感受了危险的潜伏者
随时会让疏忽大意的生灵丧命
群山渐次后退。石头从云海中走出
翅膀低落
羊只的叫喊已经在高空悬挂
大地在奔跑，但从来没有拯救的人出现
我在这群山间无数次奔跑，而我的脚步太慢
你远远站在山顶
仰头之时，云雾已散
所有的一切都是朝着虚无世界。最终那无辜的羊
让我们都只有从荒原和大海找回丢失的灵魂
2023.11.19 清早岛上
127.
我试过每一种交谈，深夜
或许是你另一张脸
转过去。再转过来朝我微笑
顺着那一缕阳光闪逝
笑容后半夜落下来。你也坐了下来
那时，已经过了十点
我面前的书才刚刚打开
只因为你约定的时间，我再没有翻动
那些静止在黑暗中的线装书页。这整个夜晚
都是在盯着你的嘴唇。还有视频里面
你炯炯有神那一双眼睛，看出来
不久前仿佛已经做过双眼皮。眼神绽放出光芒
你说话的语调不高，但语速时时都会加快
让我想起老家那条西去的河流
每每到了冬天，水流得更急
河床变得比春夏季节要宽一些，水面
像是因雨水的缘故明显缩小不少
在去年九月的夜晚，你
说话时的声音格外好听，但有些嘶哑
你应该早看出来，我
每一句话的交谈都是认真的。我不喜欢
那种居高临下或仰头去看别人
也知道太阳在夜间不会转身。但月光如水
会让你我之间的深夜交流更深入，也更显平静
2023.11.19 中午岛上
很赞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