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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西域(组诗)

2020-08-09 17:00:05 作者:原野牧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原野牧夫,21世纪汉诗复兴•新汉诗运动倡导发起人、重要代表诗人,独创二十四行新汉诗诗体,人称“牧夫体”。
再回西域

那夜必是在风中西域抖动
白云连同我风干的衣衫
刚刚我的泪水是为鸟声准备的
还有那些孤独在夜晚的人
伴随着耸动的树影

看不到那些脚尖
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脊背
那些弯曲的身子
让我透过黎明看清自己的脸
在夜里我总是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到来路和归途
我朝夜深处高高举起自己

明天我注定是要回西域的
而你必然不在身边
你说窗边的风昨晚突然停下来
这个春天飘着落叶
那是谁的寂寞
从静止的叶片上发出声音
试图打开尖啸的喉咙

我的目光缓缓移动天边的云
挂在白色宫殿
上空的雨水随驼铃抖落
而我不会轻易落泪
或许只为云端那一声呐喊


孤独行走西域的夜晚

那举起火把逃过这夜里一劫的
竟然是呼啸越境的风
而行走西域上空的雨水
老挂在眼角
你说从深夜可以径直抵达天堂

但我不知道从罗布泊穿越地狱
路到底有多长
双脚无法丈量昨天
梦中折断翅膀的时光
我的爱情失眠千年
所有的夜晚都要站立高处
是谁的身姿迎风摇曳

远远看到红月亮掉落孔雀河
你撑起长篙
插入河流的深处
看不见的黑夜里没有回响
我们划错的船只停在彼岸
美人脚尖滑过水面
喊声刚好落在尖叫的云端

如何躲避黎明划伤天际的流星
忧伤的心总是低过河谷
你我将自己从梦底里打捞上岸
还有多少人在浪尖
将扎破滴血的十指一一举过头顶


楼兰女王的爱情王国

不要拒绝我的舌尖。看这来自长安的火焰
正沿着我用丝绸铺好的驿道抵达西域
我不是你的终点。你也不是我的情人
我的舌尖一定有野火。还有奔跑中
湿漉漉的月光。爱情多半死在半只双人枕上

几时西出阳关。你月下只想歇马解鞍
做我爱情王国的囚徒。从不去想谁
为我远道而来。你手捧断肠草
像一米阳光站在门前,绝不会是天边
我唯一的风景。但我却想
用眼底浮出的塞外月光酿出美酒,然后跟你
好好在马背上醉一回。或是用旧的马头琴

抱在你疯长着忧伤的胸口。小心再把舌尖上
我全部的欲火取给你,而我不是
你梦中环佩叮当的楼兰。驼峰上为你守侯片刻
你说你是骄傲的大汉王朝,偏我记不住
那个骠悍的伟大时代。只想抓握住今夜时光
好好用湖水守住自己的王国,还有柔软的舌尖
想让你的战马穿越在我并不辽阔的疆域

最后挥舞着长鞭把自己杀死。而你天下的情敌
凯旋而归,死神的目光
一步步逼近你的双眼。从我燃烧的水域
满是灰烬的舌尖上,一座花开四季的城池
返回体内。但你我的身体里昨晚疯长出骆驼草


楼兰盛宴

请让我把月光杯举起,这是楼兰女王退位时
最后一滴泪。但没有泪
我只想把昨天一片雪花扶起。雪花比泪轻
罗布泊的月光是爱酿在你眼底的美酒
我无意喝醉自己。只想抿一小口

风中想看一场雪。白云醉在塞外
缓缓在指尖上飘飞。另一场雪
是去年秋天的后半夜。蝴蝶纷纷从外面飞进体内
在阳春三月城墙脚下突然停了。门边过往的风
是这个尘香花尽的世界
最尊贵的过客。而你醉卧在这里销魂
我的小蝴蝶握不住你温暖的一只手

你说,这个世界不散的筵席都在前半场
你看我天生一身酒气。世界是偌大一只酒缸
所有宾客都在这里舞蹈举杯。篝火一样
曲终人散。你
从月光幽幽深处,从灯火辉煌的角落
搬出来这老酒缸,小心摆放
在王国的殿堂。都说泪是人走茶凉后
独剩的佳酿,原来你我刚刚才是真正醉过一场

我知道你是今天这场盛宴,高潮迭起时
唯一穿戴华贵的主人。而我
不愿用双手掏出这雷鸣电闪,只想掏出天边
埋进湖底那一片雪花,再掏出我的
楼兰醉在水深处的月光


忧郁王子和他的沙漠王国

不,我不举杯。就想让你取下腰间酒壶
去舀来半条黄河万里咆哮的天上之水
从我的眼底流过来;再去舀干
滚滚长江,从你横吞百川的嘴角滴落下去
滴满唇边半只夜光杯

终归难逃这一劫。而我忠实的臣民
早就弃城而去。罗布卓尔竖起地球之耳
能够听到行旅裹足的风么
无声无息。千里烟尘道不尽我的楼兰
是谁用异域女子的鲜花,蝴蝶的翅膀
铺满小枕。梦中金沙满途的美景
指尖上怎么都看不够

我的爱情烟波浩淼。如何一夜变成
干涸的盐泽。浮满乳晕时城门突然失陷
你用长剑和马刀战胜过的大唐
盛极一时。却独剩下女王华服登基的盛典
昨晚铅华洗尽。那个洗皮革的风光男子
从天国丝绸之路落荒而逃。而你的头顶
遥远而来的月光像鸟音纷纷落下

那是孔雀的羽毛。走在沙漠王国的失忆女子
让手握弯弓的大汗想起边关一场大雪
风自长安远道而来,昭君半途失散的马队
穿行黄河而去。驼峰上抱琴而下的白雪
想象沙漠王子都手牵白马。雪裹金鞍


逃亡的罗布泊

你不必借狂风的箭射入我的心脏
让肉体在剑尖上躺下来。我并不抱怨
风把你伪装的泪从体内流尽
太阳坠地我多半看不见
只让自己半空中被吹成湖底一滴血

我无法用它来洗净自己。污垢藏在月光里
像半地红叶
越积越深。湖水淹过
竖起铠甲的手指,那时我血色苍白
很难想象我会在你的体内奔跑
在一片尖啸的羽毛上
我看见自己的性命已被爱情追杀多年

无法继续保持一种站立的姿势
鹤立鸡群。是谁
搅醒隔夜就醒的半场梦。你终于迫使自己
横卧风中,尘沙落刃的伤痕
幻化成刀光剑影的日子。我看不清楼兰古堡
深处的墙
如何灰飞烟灭

风要吹往哪里
你将血染的剑尖藏进耳根
逃亡是我救赎自己的唯一命符
用月光把它擦洗干净
想让你带着低飞的翅膀上路


孔雀河

我不会停留。也不会像你一样
背井离乡。罗布泊上的晚风
总是吹醒我白天的伤口,我的勃勃生机的痛
今夜注定穿越博斯腾尔的心脏。趁小弯刀抽走时
吹散你的苇荡,我的睡莲

是谁让漠上狂风吹伤楼兰,吹毁你的
百年宫殿;吹哭我的蜉蝣
和童话里登基的蚂蚁王子。还有露珠公主
指尖上摇曳金黄色的苇叶
雪白芦花刚刚盛开。而秋千上的残梦
不是白色的。白是罗布荒原下雪时
会飞的鱼。又像是昨天黄昏

千丈烟霞在班超饮马河上全部落尽
风沙已走散;站在万里之外等候
只为看一眼
你牵回一匹女王恩赐的汗血马
穿越落日。河流和臂弯。梦是白雪公主挽你
走进我的楼兰。女王左手削下那一只香梨
所有羊群都将从她梦呓里走失

我哭。你笑
我们奔跑必定都已经回不去了。风在继续
吹动太阳翅膀上的羽毛。长睫悬出半个月亮
你的悲伤绝不会是我魂牵千年的故乡
我也不是,你,唯一牵肠挂肚的独行鸟


孔雀舞

从水上会飞的六根肋骨起舞
灯光的谎言总是美到极致
像是这个伟大年代人们都习惯了
沉默,深处
我看见孔雀从遥远的西域开屏

仿佛看见一位古装少女的丁香心事
我不想说出这个秘密。要说
就非得说穿,你是我一生最想去的地方
就想你把花园布置好把院落打扫干净
所有污垢多半藏在灯光流失的体内
由里而外
你用一生独剩下来的美迎合我么

花瓣落尽。我空缺的生命却并不适宜
一朵红色妖姬
如同你常常踮脚踩疼自己。深夜尖喊
却不敢把半扇微闭的城门朝灯光打开
其实多年来真的好想
顺着你手指上月光的舞蹈歌唱
但我喉咙嘶哑,一如你芳心迷乱

几时走出我迷失已久的荒原。羊脂伞下
你只等待迷失千年的羊群
那是一小朵白云。为何等到地老天荒
海枯石烂,却只等到自己
不食人间烟火。你身下白裙依旧纷飞似雪


你是谁梦里会飞的楼兰

从月光的指尖滑落
进入红河谷
孔雀轻轻打开羽毛上层层的伤
而我用盐慢慢擦洗自己,就想洗净体内
一朵哭泣的白云

她的泪是在罗布泊哭干的
一滴一滴
从指缝间。渗入楼兰女王空缺的梦
昨夜变作你千年不变的盐泽
站在月光受孕的地方
所有的风都无法把孔雀的双腿掩藏
是谁让一滴精血埋进湖底

那一棵骆驼草是我们生长的爱情
伤口忠贞不渝
露水一样瑟瑟抖动
星星的火焰在天空中闪亮着毒疮
无意暴露出太阳深处的悲凉。而我的心
无疑是燃烧的
却抵挡不住银河遥远而来的洪水

我并不想知道那是孔雀迷失的河流
那时罗布泊的湖底早已干涸
半空落下的羽毛注定是早晚都要飞的
受伤的翅膀已断
你是谁梦里会飞的楼兰


楼兰女王和荒原上的白衣侠客

白云无法穿越这堵墙。你也看不到
阳光下我的小窗。那时天空雪雨交加
奔忙的人四下里逃亡散去
你看不到我
荒原上花开四季的夜晚

你无法看到我的出生或入世。刚刚
穿越时空
独步行走天堂。穿越人类那个极欲世界
你说我是穿越上下五千年的小飞人
太多的人都脸朝我哭过。而我转身
一笑而过。我只是你的白衣侠客
我假扮过那些古人,走过喧嚣王城帝都

或在女王的小香车前停下来。只迈下一小步
看一朵白云飘过。那是草原陪伴我
多年的小羊羔。我从荒原转世
看它老挂在我的头顶,老让风吹而不落
直到太阳横空,直到
月光初照
吹落在我飞动的脚尖上。而风落在不远处马庄

径直把它吹到窗前。你每天想推开马背
我阳光普照的小轩窗
却只看见白云在黑夜里消亡。还有月落星稀
我远在云端的背影让漠风裹着,独剩下楼兰女王
千年不腐和不死灵魂的体香


爱情泊在旅途何处

穿越荒漠。风的柔指间爱情转瞬即逝
迷雾一般夜色。在指尖上漫下来
只一个眼神
我的道路或湖泊。就在身后突然消失
千里而来,只为这瞬间岸边停留

何时睁开这半双盲眼。会有谁
在天尽头朝我招手
你说这茫茫世界黑夜终将成为过去
黎明独自在罗布泊海面行走。那些灯火飘落
风在手心捏紧,却好难握得住月光
我最后看见深入体内的六根手指
一根一根在天空的黑暗中弯曲

你用日子的一串串虚幻树起桅杆。大船扬帆
星星在底层船舱的寂夜里
逗留片刻
倒映水里的灯光却要背叛我。风的阴谋
在港湾深处保持沉默
月光落在海底的诺言果真靠不住
来去匆匆你旅途中的背影为谁模糊

睡梦中你喉咙嘶哑。我的声音
被滔天巨浪
多次摔伤后在船底挤压得低低的
醒来你不必再瞪眼看我。日子
一转身就意味着时间突然背后消亡


楼兰客栈

果真你不想说出爱的真相。只说
千年陈酿的日子
在楼兰喊痛的舌尖上红红火火。而我
是荒漠王国里的独行女郎,像一个阳痿的时代
从不过问古墓穴里孤往独来的风

你知道我从不蒙面。不会误打
江湖上暧昧手势
从庄周蝶梦里几度纵身,只想算计一双美人小脚
如何踩住云端流水。指尖上斗转星移
迷失客栈的夜晚是谁在替流萤提灯
月光在人间纷纷落地。星星轻轻转身
穿过漆黑的天堂。跌跌撞撞

低处的翅膀滑过檐角。羽毛遮下河流的额头
爱情总往高处飞。只打哑语的萤火虫
焚烧过你登基的宫殿。跟我假想一千次的敌人一样
我不愿看那些假山。哪怕泪从眼角那些飞檐上
一滴滴,落下去
化作指尖的江南雨水。沏一壶清茶
哪怕时间拽在掌心  或用时光暖着手背

梦醒时我撑灯守住夜晚。天边马蹄
扬起八千里烟尘
白云像昨天走失的结拜兄弟。草原上席地而坐
或从高处沦落到月光低处。像一只孔雀停落在罗布泊
今夜我就想端起那只酒碗。而后与你河边共枕


废墟上的楼兰王国

你从天际而来。河畔走散
多年的风
一如孤鹰老远站着。离王子登基的宫殿
还有好远一段路。只是不想听我反反复复
老说起博斯腾湖的雨水。老说不完

宫廷翘檐上挂满日子的辉煌。就像退位女王
指间缝补一些旧时光。孔雀公主在黑夜
细心裁剪羽毛上爱情。三月阳春
替谁量身定做半场雪的丝制内衣
多么妩媚性感。月下是谁
又把她抱进云中殿堂。大雪在夕阳中张灯结彩
风已醉成花前一夜艳遇。而你

像是我唯一的荒原,奔走千年的小野狐
几时抢走女王宝座。再密谋横刀夺取蚂蚁王子盗走
那一顶嵌玉凤冠,这怀揣野心的时间太久
楼兰女王唇上独剩下那半缕残红
欲借你眼角的泪来调成胭脂,抿出两瓣红云
和羞腮;而我
只想洗净这双手,再去捧来罗布泊

最后一滴湖水。只为夜里盈满你
这双勾魂眼,一如湖底
丰臀细腰的月光女神,楚楚动人
我还想借你的千娇百媚,唤回我远走天边的
羊群。白云和驼队。班超森严壁垒的忧伤


梦落西域

早就习惯于独自梦醒。深夜坐等月光
其实我想要风吹干星星挂在唇角的泪
这是梦中花落时获知的全部情节
你说会选择孤独
做自己花开西域会飞舞的影子

我在楼兰风情万种的残墙上。行走不便
白天太阳能让漠风把你身子吹斜
就像月光美人夜间晃动着腰肢
她们都是魂断楼兰剑底千年的妖孽
告诫你别再老守着我的眼角。就守住罗布泊
最后一滴湖水,清澈见底
是她们默默夜里蓄存千年的泪

那一朵会飞的雪莲,像梦游仙子一样
而我只想看清楚天山那张寂寞笑脸
这恼人的忧伤几时藏在冰雪里
黄金一样,挂满在身旁胡杨树上
你说颤动不安的叶子风中随时都会掉落
好比秋天我被剑伤过的手指
总是会触摸到你凌乱无序的悲凉

是否那条河流流入枕底。流往楼兰
还有什么比爱情更加难忘,我的日子亘古千载
你不必掐指。你看心底的泪渗透指缝
迟早都要随风光淡远而飘散。而你
只看孔雀开屏,我泪中散落的月光无处安放


再见,楼兰

想说句爱千年不变。一如漠上的风
在沉睡的身体里奔跑。我的楼兰
就藏在水上那根会飞的肋骨里。看不见月光
羽毛从孔雀翅膀上一根根掉落
罗布泊伫立风中,你快睁开那只盲眼看清我

纵使双脚深埋下去。这些金色尘沙
一粒粒留下给我拽紧的双手
也绝不让风带走孔雀的河流。人们逃亡的岸
迟早要从你突起风暴的眼里离去
退位女王在宫殿门前早就悬挂出爱情旗帜
只为骆驼草尖上一颗颗露珠
不在断弦琴上滴泪成冰

孤枕上梦是断不会醒的。而你的梦
是红蜻蜓午后的翅膀,是否
比西窗芭蕉叶上薄霜还明亮?看我的指间
盛开过一些旧时光,后花园里
有一些蝴蝶在半空中飞。正如你左手
松开,门边
多半悄悄从云端再伸出半只手来

双手抓不住门窗上悬挂的梦。枕底下声音
像半场大雪呼啸而至。纷纷像羽毛在飘飞
又像罗布泊湖底最后一滴泪,挂在眼角
竖耳听一只只驼铃悠远而来
你的城门何时朝着我,如孔雀开屏时翅膀打开


忧伤的罗布泊

我一直在门外徘徊。而你从门外踏雪进来
看到在我身体的入口置放着一个祭台
佛的莲花指上缀满月光。你打开窗子恍惚看见
深处时光在水磨上飞一样旋转。但没有水磨
落在唇上的月光,被漠风一点点吹凉

我们开始进入一个万马齐喑的时代。花一直在开
风从鲜花的体内到体外,从枯萎的身体进入
黑暗的生命底部。而我们的生命
始终是月光摇曳的枝梢迟迟未开的花朵
不幸凋落。在祖先亲手栽下的一棵棵月亮树上
百年孤独的年轮,早就停止在树的皮肤下疯狂生长
所有迷失的风都成了胡杨树的谎言

我知道古老的爱情被风化。再也回不了森林
今晚让风掬起月光,就像手捧罗布泊湖水一样
你却在我的指间点起火焰。怀念日子的手指
被你梦醒时猛然咬伤。而你往日多情的
湖水早已变成一望无际的盐泽
怎能让倒行逆施的时光晃动在我的眼眶里
就想用你的泪水,飘出一小朵白云

如同经历一次忧伤和战争。月光消失的河流
最终在眼底干枯。如同风沙掩埋半场梦
等待千年邂逅。一场雪漫过指尖的时间
无端被一个个假想的敌人劫持
如同奔赴我深处的祭台,今夜落满孔雀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