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行（组诗）

来自天山的雪莲

都说你是天山来客，梦中像雪莲
你是谁昨天别离的情人
春天老把我堵在塞外，刚好遇上你
季节更替。头顶猎鹰的断翅
怎能抵挡不远处漠风苍凉

我的雪莲只存活在太阳舌尖之上
夜间谛听翅膀迷失河流的方向
风为何不吹向这里，吹伤我的眼睛
而让天山之巅月光女神
穿越无人之境。独留下楼兰
半双雪白乳房
在尘沙深处掩埋  和千年叹息

女王忠贞的爱情绝没有绯闻缠身
却是前世我活活的罪过
你说我还有什么值得炫耀一生
而让你干渴的唇角
等不及
一场风花雪月，在滚滚红尘
发烫的指尖上消散

心如止水。雪莲是你孤独的泪
果真随风爱情一片片凋谢
还是一路狂奔
芬芳到死。入夜随我
最终选择在天山西域雪裹月光安葬


天池泪

你几番念叨的佛绝不在天山
白云掩盖
是众仙顶礼朝拜的雪域圣地
企图用我千年积下这半池泪
来洗却心中所有尘埃

你知道纵是禅坐修炼万千次
也成不了博格达峰一朵
雪中睡莲
三棵树。还有你冰清玉洁的身子
为何连月光也藏不住半座宫殿
而我的出现
却让高山仰止

三十三道弯的通天路
盘旋在半空
只想送你一双猎鹰的眼睛和翅膀
你说冰雪之下，苍天之上
会是谁独守的江山
我绝不允许自己被诸神主宰
却做一人的西王母

再造半座人间天堂。众说纷纭的火焰山
也不过是用来考验你爱的坚贞
其实就算让你浴后俗身全部焚毁
也化不了我
这玉湖  千年不腐的冰心


花开天台的雪莲

这不是雪的祭台，而是莲
我残剩的骨骼
风中等你，等到千年
耸立成
半座孤山

远远看着你，伸给我
一只素手
为谁描画着万里江山，如此多娇
试图让你指点
偏我只想从马蹄边烟尘
打开
一朵绝尘雪莲

我低垂的呼吸一直都被冰雪覆盖
拼命让心脏继续活着，只是今生
月光看不见
那些泪早已滴干
夜里触摸
全部都是前世凝固的气息
轻轻扑向你

你用肉眼，无法看透红尘
透过我
死亡多年的肌肤，必定会看见
我
从满天烟霞凋谢。千年不腐


悬崖上的雪莲花开

从那个遥远的颂唱时代走来。战栗在这里
悬崖上我
看到了刚刚盛开的雪莲
就开在脚边
风在听

不远处悠悠而去的驼铃。雪域千里
而我停落的脚底
却是绝壁，三千丈深渊
冰雪昨天开始在消融
你听听谷底
那条咆哮不止的河流，何时
让你抵达梦的高处

白昼和黑夜。在眼前打开
一道门
如同地平线铺设
在垂直的时间上空
撕开半条人间裂缝
你知道我的心是无比恐惧的
我害怕世界混沌未开

穿越在这天山之上，狂风之下
你看不到未来的创世神明
与其苟且偷生
不如你为一朵雪莲，徒步时
粉身碎骨


早安，乌斯曼

我该是在深夜忓悔指认你
我的兄弟
然后抬起头来道声早安
你知道在这漫漫长夜
帐篷外所有的风都是冷的

你双手抓握住夕阳扎下的帐篷
这是雀儿沟进山后第一个营地
徒步穿越八百里雪域高原
我开始坐上你的马背
戈壁滩上
颠簸着你多年来淘洗的黄金梦想
而我只为看一眼天山雪莲

我们还是在天山以北，以南疆域
你说足可以抵达昆仑
纵横天下，你却是弯腰点燃篝火
半夜必定有狼出没
你看出我是有些害怕狼的
这群人类的天敌驻守天山之巅
让我们并不敢指点江山

整整一夜。风在山谷
如狼嚎哭
你把我冻得发抖的身子紧紧抱住
再用体温暖遍我瑟瑟作响的骨头
慢慢让我在大地的鼾声中安睡


狼谷

这马背上整个下午奔袭我才真正痴迷爱上天山
其实是爱上马背上跌落一缕阳光，只因有狼
在这纵深地带出没，不离不弃
它们都像影子跟随我们穿越无人之境。还好
刚刚有人把我抱下马来。开始安营扎寨

我的唇角在这时必定是麻木的。风使劲吹着
也无力点燃半堆篝火
心跳加速
让我第一次想起死亡之神。随时光顾
就在一步之遥。阳光像你家仆人
想必是替我守住门外垂手作揖
这种恐惧比夜间的狼更显凶残血性

头顶的山比天看来更高，慢慢矮下来
最后阳光也从不远处收拢自己
偷偷藏进狼的眼睛
营帐四周是狼昨天踩过的雪地
所有的树林都听不到鸟声
在夜的梯子上我看不清夜色多深
两条陌生河流在这里匆匆交汇

从下午飞奔的马背，到夜宿的营地
你都像是在使唤自家仆人
让那佝偻的阳光守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
直到深夜
我才听到一声狼嚎


我是那个夜里在天山搬动梯子的人

我不是偷偷下天山的剑客，你也绝对不是
楼兰游侠。西出秦关
我是夜里在天山搬动梯子的人
但没有梯子。只好枕着莽莽天山
缓缓入梦

你终于知道我是攀缘于断崖绝壁
坠入狼谷
分明看见万丈深渊。早上一线阳光
夜间凶险，从四面冰川落下
落在风的舌尖
狼的眼睛在黑夜中飘动。何处河流
进入雪花铺设的孤枕

这枕上再高的冰山都高不过风花雪月
十根指尖
而指尖下飞云枕在天山之巅。风在轻抚
三千里江山铺陈在这里
我
在夜里慌忙搬动梯子。只想让你慢慢
爬上穹顶

你的腰间是乌斯曼刚刚系好的麻绳
还有牧民杰恩斯和卡克木梦中牵来马匹
看我的同伴曾小毛睡死在云端
惟有我梦醒时
还在云边。让风搬动夜搭在天山的梯子


陪你穿越天山夜过古象滩河谷

我无法确定峡谷深处，你仰视多日的天山
是一群古象低头饮水的冰河
仰脸时我的脚步比风轻盈
不小心碰撞到你
风是南来北往的唯一穿越者

想说我是自己的穿越者。而你
只是死神唇边半缕阳光
注定总会有一场人生探险
遭遇跌落在深谷
将军和圣女。就像你我素昧萍生
相逢马背。但没有
马背

只有征夫残鞭下频频抽响的爱情绝境
时空抽碎。你说这是天下凯旋者穿越
无人之境
半盏马灯。照不见时过境迁
那群千年古象饮水成石
奔跑在脚边。惊心动魄
我想这个时间最适合迅速下马徒步

趁天黑，将军
可以看清楚圣女额前。风如何光顾舌尖
所有来路和去处。森林覆盖
我无法听清远方画眉
几时飞过沙场上空。千山万壑


圣母温泉和康家石门子塞族姑娘传说①

都说天地亘古未变，冰川世纪
迟迟未来。阴阳交合
是一个神秘话题
而你只想从天山圣母
一滴泉，道出真谛

云流处就是康姓人家，石头撑开洞穴外
三千年塞人部落女郎
像是从天上下凡，个个貌若天仙
人间烟火摩刻在石门子丹霞岩壁上
我在苦苦猜她们
如何穿越仙界，取来生命圣水
为世间救赎灾难罪过

你说起万里朝圣，虽未亲眼见过圣母
却是跪在她面前言语不清
缘何单纯为人类祛干净肌肤病毒
温泉取样。水
从那圣洁的地方滴落下来
昨晚滑过潮湿的手心，和指缝
不远处阳具坚挺

想必是玉帝君临天下而六根未净。浮想多时
心生幻觉只为俯瞰
苍生，还有九个美丽成熟姑娘
繁衍生生息息。你偏是单单乳臭未干
却只为千年爱情。香火不绝

                                        
    注①：新疆天山雪域呼图壁境内有一条千年古道八百里荒无人烟，沿途断崖绝壁，靠近巴州远古冰川下有一处温泉和九孔泉眼，其中悬崖上洞穴有一道泉眼，抬头望去形如女子阴道，姑且称之为“圣母温泉”，前面不远河谷却是拔地一根擎天巨石似男子阳具，暂且也命名“玉帝龙根”。如此天下鬼斧神工之景观颇为惊艳，令世人叹为观止。
  另在呼图壁还有一处康家石门子岩画，据传说是三千多年前塞族首领摩刻下来，上面有天山圣母及众多塞族女子繁衍生息场景图案。


留宿在牧民杰恩斯家那一晚

那一夜
你知道我的每一个毛孔都触目惊心
它们张着嘴吹不动一片
风中的夜色。维族小伙
乌斯曼趁夜把我安顿在杰恩斯家

他是小西沟哈萨克牧民。每天都是
赶早把羊群
牧放在南山向阳云端。而太阳
枕着三千里峡谷
一旦错过
风就会把它摁进狼谷。听狼在枕边嚎哭
我把梦抱紧，梦

似乎太沉。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你知道出山时一路奔袭我把马儿丢弃
沿着谷底，我揪不住
夕阳匆匆搭在天山的云梯
最终爬上来。爬在杰恩斯家的炕枕上
他的儿子朝我取笑了
比他小五岁的媳妇。同时把半岁孩子抱来

杰恩斯一家
在这个早上是幸福的。令我万分嫉妒
整个小木屋都暖融融的，像块刚刚烤熟的
大面包。还有酥油茶
是他们热心款待我这远方客人的早餐


穿越天山

那山光秃秃垂下来，断崖绝壁上一条
古道已废弃多年。只因一场又一场雪崩
人类在这天山穿越千载
差不多无路可走。有好几个风雪口
都要小心翼翼爬过去，稍有不慎

就会坠入万丈深渊。悬崖底下
是一条
不知是深是浅的冰河。你看我脚边
这冰川是远古时期留下来的。至今未融化过
不远处有人用云松搭建的古栈桥，好几根松木
也早就腐朽。一摇一晃走在上面
只要一脚没踩好，无疑就要掉入冰河

那半山腰上的古道，大概离河谷有今天城市
二十几层楼高。河流迷失的轰鸣声
响彻在半空犹如千军万马。颇为惊心动魄
是否你对我说不是每个人想要穿越天山
就可以穿越过去的。横坐在这马鞍背后就是
悬崖我真不敢转过身去看
哪怕只看一眼，看我的腰上系着半根马绳

你知道乌斯曼一路老担心我。刚刚停脚在海拔
四千多米高的博格达峰顶我双手捧起雪花
这个时间天山是天地一色
根本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上的积雪。你
只想说天山早征服天下人，而我是徒步踏在莽莽天山


戈壁滩的早上

你无意说出西域风情万种。最美时光
是在张骞开始放慢的脚底倒流
从戈壁滩上那条迷失千年的河流
打开那拉提草原忧伤的季节
是谁让白云肆意而来又铺卷而去

风果真习惯了。这赤裸的荒原
孔雀随它的脚跟止不住奔跑
被背后空中如刀的时间慢慢追杀
别说苍凉辽阔无穷无尽，月光
遗落在蹄边。我的爱只为等待你
下马种下那一片绿草和红柳
还有什么可以靠近天山以北。昆仑以南

花瓣四下里飘落。你知道再美也美不过
秋天，我绝不会卸下马背上的欲望
手抚金鞍。面对雪山和草地
羊群奔跑的季节都站立水边
入夜微风吹动云儿的雪白鬃毛
就算万千宠爱，即刻都要从眼前消逝
绝美风景在指间也不会迷失方向

月光最终抵达冰川。腹部谷底半条小溪
潺潺流水的声音，早上在天边响起
绝对比断弦好听。纵情穿越西域上空
一如昨晚死寂的旋律
几乎盖过你所有甜言蜜语的舒缓节奏


那拉提的秋天

风一吹动我
便成为你草叶上那个秋天
还好  马背上我也为你疯狂过
漠上绿的让满世界奔跑的羊群嫉妒
天也蓝的让低垂的白云嫉妒

直到夜里你忍不住耸肩落泪
凝结成帐篷外草尖第一枚露珠
稍不小心
又随风从草尖滚落下来
一天天草也开始枯萎
让你一天天打不起精神
像是思念纵欲过度

梦中进入痛苦的次数也偏多
多到一夜高潮过去
你便把我全都忘记。点点滴滴
最终秋天
都从树梢或马背上抖落下来。你
也从我草原的森林上空落下来
我也沦为你不曾记起的秋凉

但你别指望我会因一场别离伤心
每一阵风都要从背后把我摔远
每一个日子将我捏痛时，我急伏在马背
我已学千年前征夫的样子把牙关咬紧
就像昨晚西域的月亮圆过又缺


葡萄架下

透过太阳我终于看清楚自己
在白云下面的老样子
伸手采摘的葡萄却很新鲜
但我还想看清楚葡萄在西域生长
或许那是蓝天夜里掉落的珠泪

不要老怪别人说这是好多人嘴上
想吃而吃不到的东西
许多往事入了舌间照样酸甜
其实我也不知道爱在秋天的滋味
设想把一颗颗相思泪打开
如何当着你挂在月光的葡萄架下
看梦中顷刻落下小粒儿的月亮

离我远去的红嘴鸟。一只只飞过头顶
你却向我问及七夕鹊桥
是否无数颗月亮和葡萄搭的
我想告诉你说那是千年的忧伤
每次伤口愈合
就是嫦娥，月宫
一滴风干的泪

不妨再看那些染黑翅膀的雀鸟
为何今夜全都飞向高空
让我只看到挂满泪珠的红藤蔓
你偏要把一粒月光镀亮的沙子
递送到我干渴的舌尖上面


太阳下的塔城记忆

那时千年积雪覆盖住你我的
目光柔软。禁不住打开西域
一朵盛开季节的苍凉
黄昏时分
旱獭出没的地方都被太阳部落瓜分完毕

风声鹤唳。风吹动了忧伤草原的夕阳
我俯身从脚底看见当年
那些绿草和红柳蓬勃生长。窝阔台的
城堡筑在千里之外，白云尾随着
河流迷失的方向。像羊群一样奔跑
万古冰川开始融化，牧草在一寸一寸呼吸
雪山下戈壁滩是否记得匈奴王朝的消逝

多年不见生长在草原上的塞外美女
你是知道的
突厥王体内那些碎石，和土的结合物锋利如弯刀
所有日子必然来自洪水冲刷和时间的碰撞
迎住风中天可汗在马背拉弓骑射行走的影子
不幸被切割成一颗颗古老心脏
从复活的记忆远处滚动全身肋骨而来

你沙尘里的爱情被乌孙氏趁夜劫持而逃
如同荒原来去无踪的风在忽必烈耳边呼啸
白云飘移
低过羊群和成吉思汗脚趾下的片片阴影
一如当初佛前灯光。忽明忽暗


天山恋

漠风已过
我想把爱情在天山留下来。想留给
我的荒原，你的雪域
遥遥望着星子成堆的日子
便是我的归期渐近

我知道你是不会离开荒原的
如同千年胡杨
落叶在裙边飞。而我的万里戈壁
同时纵情为你舞蹈
和着河流的节奏
直到秋天应约而来，匍匐在面前
甘于成为你绝美的诗行

谁说这天山注定是我的归宿，你
命定的地方
注定我是你命中相守来世的红颜
最终不想说出爱，只想说你
能用痴情守住锦绣江山
让尘世隐退
在干净的来路和归途

而你，却让自己坐卧在天山之巅
与星子为伴。拥我入怀
绝尘而来
是那漠上狂风
缓缓穿越你的草原，我的河流


越过千年爱情已成冰山

越过千年。我的爱早修炼成冰山
今天进入太阳的重重包围
看你我都赤身裸体。无处可逃
这里绝不适合山盟海誓
惟有冰雪，一点一点在消融

从双脚站立的地方我
悄悄注视到你的泪水。昨晚滴落成冰
却跟春天冰雪消融时一样
与青草已达成永久和解
最终坐拥千里疆域，却
得不到半寸江山
而你，便成我的唯一

你说想把我的马匹放逐原野
我便让苍茫俯身大地
面朝冰山
你却把拴马绳紧拽手里
与我无语相对。伤心失去马儿
只好让自己安静地坐下来
看一朵，又一朵野花

你我共同守护在这里。绽放自己
如同眼底
静守着云空一片蓝，不见白云
你说这个季节夜晚是不太适合写诗的
我，便把自己写成你枕前半笺忧伤


走出荒原

总以为星星会在指间坠落
无意间踩动月亮，看到阳光肆意穿越自己
这条荒原上迷失已久的河流
森林消逝。落叶上留下我赤裸的双脚
独自站在漆黑的夜里。从身体里面仰望星空

头顶那条河流突然从枕边缓缓流淌
流进脚底；吞没指尖
我们指间喊痛的日子悬浮在哪里
星星为何躲起来，天空兀自在旋转
不妨借用你这双手，一起举杯
看不到你风中的眼睛
如何教我在酒杯里潸然落泪

而你怎么听出我的声音嘶哑
白天我们伸直双手能够抓住什么
午夜天空落下来雨点
像泪从荒原涌向我。涌往冰凉的唇
企图把我梦中走疼的那双脚悬浮出来
浮现出世界通往人类心脏的街道
所有灯火都通宵亮着。星星在村庄昏睡

我们早就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也看不到
自己夜里伸长的手指。爱情在半空中失控
风在何处窗口悬挂
目光停留在拥挤不堪的街头。还有沙漠上那棵老树
注定你我从灯光迷失那条河流孤独的方向逃亡


寂寞就是开花不要深夜结果

是不是真的会开花结果。你的西域
我想要说的是寂寞
所有蜃景的日子在这一栋又一栋高楼上
悬空而立
何必在意深夜过往的风

我知道有一些甜美声音在窗边
背影熟悉必定离你越来越远
却像云朵生长在悬崖峭壁
怎料双脚倾斜
爱情会自己踩空
面向天山把嗓门提高
不一定就有谁听到底部呐喊

你不妨夜里把头扬起来
白天再将身子的腰杆挺直
隔着天山南北的蓝天
仰头看不见彩虹
千里之外照样看到一条河流
穿越沙漠腹地
继续不紧不慢流往远方

而你伸手就想抓住云彩
指间有风其实是抓不住的
我只能在这海市梦境把脸悄悄转向你
让孤独的花骨
一根根火一样绽放美丽


格尔木的春天

千年孤独盛开出高原的花朵。你不妨看看
那一年，我怀疑过春天
但一低头老毡房竟躲去好远
低过窗边，雪仍在飘飞
入夜风有多高，月光中雪花就有多美

我只远远望着你，正朝黑夜弯腰
是否想起三月桃花
分明有人踏雪归来。轻轻吹着口哨
从梧桐深处数着半路街灯，像极了谁的
风衣。还有飞雪裹着你
而我雪地里提着黑夜的长发躬身赶路
我不想抬头。你也怕回头就想起从前

我朝手心上哈口热气，就该偷偷多看你几眼么
你歪想古柳站直佝偻的身子。老想着我
阳光下神采飞扬
夏日里夜晚偏是弯月如钩。想起冬天
你刚刚镶好几颗雪瓷门牙
不知去向。梦中你看不清到底是谁
径直走到跟前。而我自己却迷失了千年

睁眼或闭眼。你都知道季节已是冰天雪地
三千尺的风突然从高原站起来
日子就像格尔木那街头走失多年的疯子，披头散发
盘坐在门前。抬头看我疾步走近
三月桃花逢春就开的早上，缓缓走向你


高原上的风景

那是千年回眸。最后一次
眼角边守住一夜风情。一场美丽的灾难
在月光不寒而栗中流散。是谁让漫天星星
在深夜高空中低低地看着我
瑟瑟发抖的唇角。直到时光慌忙隐去

我不想告诉你隐秘心事。我是赤着双足
当年抵达格尔木。那一夜风很大
我把体内的门窗关上。风便站在门外
我把风衣的领子竖起来。站在风中
我不想说那是风景。风
从伸进高原土地的手指间躲进黎明前夜。如同荒漠
太阳探照着我们的身子时，你是看不到风景的

我终于看清楚昨天的高原。而你的美
是月光下小野狐奔逃在高原千年一劫的痛
你双手推开
我不知道那是逃亡或抵达地狱的门。从一道小门探进去
我居然看见黑暗深处，马背上有半扇花格窗
我想看到心脏突然死去时月光
究竟有多美。但星星从不说忧伤

那一夜花开。花落才知道
星星最终都想哭；而你不想哭泣
只把马背走失的马头琴揣在怀里。再带着它折身
返回高原。我打马回转原处
一路逆风向前，未必沿途都是风景